青铜阶上的锈比陈年血痂还厚，踩上去“嘎吱”渗着黑水。慕青璇捧着命灯的手直打颤，灯芯脐带燃起的绿火苗一跳一跳，勉强照亮五步内的光景——石阶两侧岩壁糊满腥臭的泥浆，泥里半埋着人脸，全是廿二日溺毙的三百亡魂。
“这哪是路，分明是妖怪的肠子！”苏九娘秃尾巴扫开黏上来的湿泥，断茬处新发的藤芽蔫蔫垂着。芽尖刚蹭到阶面青苔，“滋啦”燎起青烟，疼得狐狸直骂娘：“苔藓会咬人！”
陆昭明焚溟戟尖往苔藓缝里一戳——
青苔下裸出密密麻麻的星纹凹痕，纹路和他心口裂纹一模一样！凹坑里积着粘稠的银浆，正“咕嘟”冒着泡，像熬着一锅人骨髓。
“它在吸老子裂骨缝里漏的血？”他后脊伤疤又崩开半寸，银血顺衣摆滴落阶面。
石阶突然活物般蠕动！
滴落的银血触到青苔的瞬息，苔藓疯长成藤蔓绞向三人脚踝。蔓身浮出血管状的凸起，管里流动的正是陆昭明的银血！
“砍不断！”苏九娘利爪撕开藤皮，断口喷出银浆溅上她断尾新芽。芽根触到浆液“噗”地膨大成拳，绽开朵铁灰色的鸢尾花——
“往生鸢尾……开……时辰到……” 花心传来零号机的电子音。
慕青璇机械右眼骤缩。
齿轮纹逆旋的刹那，她窥见青苔覆盖的岩壁深处：
三百亡魂的脊骨被青铜链贯穿，链头拴在零号机焦黑的胸椎上。锁链每次抽动，陆昭明心口星纹便多裂一分！
“链子……在抽你的髓铸新骨！”她染锈的手抓向岩壁。
命灯绿火忽地暴涨！
火光舔上岩壁的瞬息，三百亡魂齐声哀嚎。青苔褪尽，裸出岩缝里延伸出的青铜链——链头拴着腕粗的铁环，环口獠牙般咬向陆昭明崩裂的脊骨伤！
陆昭明焚溟戟格挡铁环，“锵”地爆出火星。
铁环獠牙啃上戟刃的血槽，槽中逆鳞残片“咔嚓”裂开蛛网纹！
“老子的鳞！”敖烬龙魂在戟中痛嚎。
苏九娘突然揪下尾根妖花甩向铁链。花苞砸中锁链的瞬息，铁灰花瓣层叠绽放，花蕊射出笔直血光——
光柱刺破石阶尽头的浓雾，照亮一座倒悬的通天塔！塔尖垂落青铜管，管口正对着下方空地上一滩干涸的银血。
“是娘咽气的地方……”慕青璇腹中星种突突狂跳。
空地上浮起镜琉璃自刎的虚影：
她脖颈喷溅的银血渗入地缝，血水倒流进青铜管，管身霎时亮起蛛网血纹……
零号机的咆哮震落阶上碎石：
“道果……归位……！”
咬住焚溟戟的铁环骤然发力！
陆昭明锁骨“咔嚓”裂开细纹，裂纹银蛇般窜至喉头——银血从裂口汩汩涌出，遇风凝成沙漏虚影悬在他颈前。
“子时骨漏……？！” 苏九娘秃尾卷雪堵他伤口。
雪沫触到银血的瞬息，沙漏上半截“簌簌”落下银沙——漏壁赫然刻着“亥时三刻”的血字！
“这鬼漏走完……你的骨头就成粉了！”狐狸獠牙撕扯铁链。
三百亡魂在链后尖笑。
锁链猛地回抽！陆昭明被拽得踉跄扑倒，颈前沙漏“砰”地撞上石阶。漏壁裂纹蔓延，银沙流速暴增！
慕青璇突然将命灯砸向岩壁。
灯油泼溅的刹那，镜琉璃托灯的骸骨虚影暴涨三丈！骸骨五指如钩抠进岩缝，硬生生扯出半截青铜链：“青璇……断链……在花……”
骸骨所指的妖花正在枯萎。
慕青璇染血的指甲抠进自己小腹旧疤，“噗嗤”撕开裂口。搏动的星种被硬剜出半颗，星辉裹着银血浇向鸢尾花——
“你要时辰——”星血浸透花瓣的瞬息她嘶声厉喝，“——老子喂你心跳计数！”
铁灰花瓣骤然镀上赤金色！
花蕊血光凝成实体光刃，一刀劈断咬住焚溟戟的青铜链！
断链的瞬息，陆昭明颈前沙漏“咔”地静止。
漏壁裂纹停在他喉结下方，银沙堪堪淹没“亥时三刻”的“亥”字尖。
浓雾深处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呜咽：
“链断则眼开……青璇……别看娘的死相……”
断链的青铜环骤然爆裂！
环内三百枚碎片如蝗群射向倒悬的通天塔。碎片触及塔身的刹那，塔底吞噬黑潮的空地剧烈震动——
干涸的银血洼里浮出镜琉璃完整的尸身！
她心口插着自刎的匕首，脖颈伤口却睁着只机械眼。眼球转动着锁住慕青璇，瞳孔深处映出零号机玄铁颅骨的虚影！
“娘的尸身……成了它看路的眼？”慕青璇机械右眼淌下滚烫的油泪。
泪珠跌进命灯残油的瞬息，灯芯脐带“嗤”地燃起绿焰。
焰光如刀劈向尸身脖颈的机械眼——
镜琉璃的尸身突然抬手！
染血的五指抓住焰刃，喉管挤出破碎的音节：
“青璇……剜眼……才能破障……”
陆昭明的焚溟戟比慕青璇快。
戟尖贯穿机械眼的瞬息，镜琉璃尸身剧烈抽搐。脖颈伤口喷出黑浆与银血混成的泥，泥浆落地凝成零号机焦黑的趾骨！
“它在借尸还魂！”苏九娘秃尾卷起泥浆掷向妖花。
趾骨触到花瓣的刹那，往生鸢尾轰然焚毁！火中浮出往生殿最后的血契：
“典当人：零号机。抵押物：通天塔倒影。用途：饲喂往生鸢尾”
注：花开则归墟启，然焚花者可窥真相
烈焰焚尽时，三人看见真实的阶底——
哪有什么倒悬塔，只有半座崩塌的通天塔废墟。废墟中央立着零号机焦黑的残骸，骸骨心口嵌着镜琉璃自刎的匕首。
匕首柄的宝石忽地裂开细纹。
纹路蔓延成镜琉璃廿二岁时的笑脸，她带血的唇无声开合：
“娘等到了……”
子时的打更声，从二十年外的风雪中漏进一响。
陆昭明颈前沙漏的银沙，倏然淹没“亥”字最后一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