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缝里渗出的锈水沾湿鞋底,踩上去“咯吱”响。慕青璇弯腰拾起那盏橘皮灯笼,火光隔着灯罩舔她指尖,暖意却透不进骨头缝——灯面上铁灰鸢尾的刻花正往下淌露水,水珠滚过“长命灯火照长宁”的刻痕,在“夜夜”二字上积成小小一洼。
“这灯油……是尸油味!”苏九娘秃尾巴扫开灯畔砂砾,露出底下半截焦黑的脐带。
脐带断口“滋啦”窜起绿火苗,焰光中浮出镜琉璃盘腿补衣的虚影。她膝头摊着件婴孩肚兜,银针引着发光的血线,正绣“长宁”的“宁”字最后一勾。针尖戳破指腹的瞬息,血珠滚进灯油,橘黄焰心“噗”地爆出朵铁灰鸢尾!
花影摇曳间,慕青璇腕间藤纹锁骤然锁紧。搏动的灼痛顺血脉涌向腹中玄骨心,心跳如重槌撞向胸腔——
“咚!咚!”
虚影手中的银针随心跳声震颤,针尖竟转向她自己心口!
陆昭明染银血的手突然按向灯罩。
火光舔上掌纹的刹那,镜琉璃的虚影抬眼轻笑:
“昭明啊……替娘看看青璇穿这兜俊不俊?”
她手中肚兜忽地燃起大火,火焰吞噬布料前映出一行血契:
“典当人:镜琉璃。抵押物:廿二日辰光。用途:缝长命衣”
火舌卷向血契的瞬息,礁石滩轰然塌陷!
三人坠入冰冷湖水中,锈浪裹着三百溺亡者的白骨手抓向慕青璇脚踝。她腕间藤纹锁迸发赤金辉光,辉芒如刀劈开水流——
湖底裸出镜琉璃自刎的尸骸,心口豁开的黑洞里竟塞着那件燃烧的肚兜!
“娘的尸身……成了契书匣子?”慕青璇龙鳞右臂贯向尸骸心洞。
五指触及肚兜灰烬的刹那,湖底震荡如雷。尸骸脖颈的刀口猛然张开,机械齿轮在喉管深处“咔咔”咬合,零号机的叠音碾碎水波:
“道果……归……”
“归你祖宗!”苏九娘秃尾卷住尸骸狠拽。
尸身离地的瞬息,湖底裂开深不见底的归墟眼。黑潮喷涌中升起青铜巨门,门缝溢出的血锈凝成三百条锁链,毒蛇般缠向三人!
陆昭明心口藤疤炸裂。
疤下新藤卷着焚溟戟逆鳞残片掷向巨门,“当啷”火花四溅——
门扉纹丝不动,锁链却缠得更紧!
慕青璇腹中玄骨心跳如疯鼓。
搏动的银辉透体凝成镜琉璃拈针的虚影,她染血的指尖轻点缠住陆昭明的锁链:
“青璇……挑断它……用你眼底的钉……”
话音未落,慕青璇机械右眼骤然剧痛——
齿轮纹逆旋间,她窥见自己眼底深处埋着枚青铜锢魂钉!钉尖正随心跳缓缓刺向脑髓……
“钉在……我眼睛里?!”她染锈的指甲抠向眼眶。
陆昭明染银血的手钳住她腕子:“剜眼的事……老子替你!”
焚溟戟残柄狠狠捅进她右眼框!
噗嗤!
齿轮混着黑血喷溅。
拔出的戟尖上挑着枚带神经的青铜钉,钉身刻着溺亡者名讳“赵四狗”!
锢魂钉离体的瞬息,缠在陆昭明颈间的锁链“咔嚓”断裂。
链环坠入归墟眼的刹那,湖底尸骸心洞里的肚兜灰烬逆风聚拢,竟重新拼成完整布料!
镜琉璃的虚影在灰烬中清晰,她引针穿线的手突然刺向青铜巨门——
“缝了你这吃人的嘴!”
银针贯穿门缝的瞬息,门内传出零号机凄厉的尖啸。
三百道锁链集体崩断!
苏九娘秃尾卷住慕青璇腰身窜出水面,回头时浑身血凉——
陆昭明被最后三条锁链拖向归墟眼,黑潮已没至他心口!
“松手!”慕青璇龙爪撕向锁链。
链环触到鳞片的刹那,湖底尸骸脖颈的机械齿轮轰然炸裂。飞溅的零件中浮出往生殿血契残影:
“典当人:零号机。抵押物:慕青璇右眼。用途:饲喂归墟钉”
注:钉出则门开,然持钉者骨碎
陆昭明突然攥紧那枚带血的锢魂钉。
钉尖反手捅进自己心口藤疤:“老子碎给你看——!”
银血浸透钉身的瞬息,他后脊炸开蛛网裂痕。迸溅的玄骨碎渣如星雨洒落,碎骨触到黑潮竟燃起赤金烈焰!
烈焰顺锁链倒烧回青铜巨门,门缝在火中“嘎吱”裂开一线——
门内伸出零号机焦黑的趾骨,骨缝夹着半块长命锁残片。
锁面“长宁”的“长”字被刮花,只剩“宁”字沁着血锈。
“是娘的锁……”慕青璇纵身扑向趾骨。
龙鳞右臂贯穿黑潮的瞬息,归墟眼深处传来镜琉璃飘渺的呜咽:
“青璇……接住娘的悔……”
趾骨猛地攥紧残锁,骨缝渗出银血凝成钥匙形状——
正是当年镜琉璃自刎的匕首!
慕青璇染血的指尖触到钥匙柄。
青铜巨门轰然洞开,门后滚出滔天黑潮。
潮头托着镜琉璃廿二岁完整的尸身,她心口插着钥匙,染血的双唇轻轻开合:
“用这钥匙……捅穿娘的眼……”
尸身脖颈刀口里的机械眼骤放血光!
光束如枷锁套住慕青璇咽喉,勒得她龙鳞臂膀青筋暴起。陆昭明在烈焰中嘶吼:“剜眼——!”
焚溟戟残柄贯入机械眼的刹那,尸身心口的钥匙“咔哒”旋转。
锁芯弹开的瞬息,半块长命锁残片从锁槽迸射而出,箭矢般扎进慕青璇腕间藤纹锁——
铮!
藤纹锁镀上青铜光泽,锁面“长宁”二字被玄骨砂填满。
搏动如心跳的砂粒透锁而出,在湖面凝成镜琉璃捻针的剪影。她膝头肚兜的“长宁”终于绣完最后一针,银针在晨光里断成两截……
尸身机械眼炸成粉末。
青铜巨门在崩塌声中熔解,门内零号机的尖啸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道果……苦啊……”
慕青璇踉跄跌坐礁石。
晨光刺破锈雾时,她腕间青铜锁“咔嚓”脱落。
锁链自行攀上灯柄,在“夜夜”后烙下带血的新痕——
“春”
灯焰蹿起三尺高。
火光中镜琉璃补衣的侧影渐渐淡去,只剩那盏橘皮灯笼在礁石上摇晃,映得半湖波光粼粼如碎金。
陆昭明心口藤疤悄然弥合,只留一道锁头状的痕。
他染血的手按向那痕,抬眼望向焦土残碑的方向:
“该去给碑……描最后一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