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俩人叫辆出租车回到李树住的地方。
李树捏着车钥匙有点不放心,“你这半夜开车行吗?要不然还是我送你吧。”
“可别,你赶紧赶你的论文吧,咱省的高速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安全高速省油门,我从东边上高速,四个小时就能到家。不用担心我,老司机,稳得很。”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她的肱二头肌。
李树脸都皱成苦瓜了,“你路上慢点,别开太快,”他媳妇儿开车比有的男司机还猛,如果不是测速阶段,她都保持在130上下。
“车速不要超120,我会在手机上实时监测你的定位。道路第一条,安全最重要。现在不到八点半,估计你一点左右到家,到家给我打电话,我等你消息。”
裴之:“……”
四个半小时的车,中间都没有在服务区停留,下高速后先给李树报个平安,接着就跑烧烤店吃碗凉面条,买了三十块钱的大串烤羊肉串,都把自己吃感动了。
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大块的羊肉串的了,谁能想到南方的玉米都是按粒串的啊!
吃饱喝足,直接奔市立医院去,医院除了急诊楼下没有别的空位了,她也不好意思占用这种公共资源,又把车开出去,停到医院往北800米一个酒店的楼下。
把车停好,看看副驾驶座下还没吃完的两大串烤肉,给堂哥带着吧,放车里馊了怎么办?
拎着羊肉串,买两瓶矿泉水,就步行走向医院。
往常这个点,杭市的街头已浸在一片寂静里。
但在菏市,全是热闹喧嚣。
街两边的麻辣烫和炒鸡店还有好几桌没散场,酒店对面的广场上还有几个小年轻在就花生米喝啤酒。
烟火气混着香气漫在夜色里,只让人觉得,安逸得很。
步行二十来分钟,才走到医院综合病房楼。
安检处的保安大姐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裴之给大齐打个电话,让他下楼接人,晚上没有看护证进不去。
走到电梯里,裴之把羊肉串递给大齐,“大哥,刚给你打包了两串烤肉,你尝尝。咱爷怎么回事?咋就出车祸了?”
“他回家浇地,谁也不给说,半夜自己安电机浇的。
浇完地三四点钟,正赶上人家干粉条的上班。
对面骑个电车,他骑个洋车子,在卫生室西边那个路口拐弯的时候跟人家撞了,人家栽坑里,他歪沙堆里,人家脑震荡,他腰椎折了。”
好家伙,一个自行车一个电车都能造成这么大的交通事故。
“歪沙堆里,咋还能摔住腰?”
“年纪大,骨头脆。沙堆里有俩木锨,正好咯住了。
都说好做手术,飞刀的医生都约了,不知道听谁说,做这个手术容易瘫痪。
他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光怕下不来手术床,死活不肯再开刀。
人家飞刀明天上午就来,他这会儿跟个驴一样死犟死犟,实在没法,我妈就说给你打个电话。”
电梯门打开,大齐领着裴之往病房走去,“你们咋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大齐摊摊手,“我给二叔二婶打电话了,想着他俩会跟你说。”
“……”
走到病房,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他不疼吗?还能睡着?”睡眠质量还贼拉好,咕噜咕噜的。
“医生给上止痛泵了。”大爷裴文军开口解释,他今年五十八岁,少白头,也不爱染头发,这会儿穿个宝蓝色的化工厂工作服。
双手骨节因为多年劳累异常粗大,干粉条这个活儿每天都要在太阳底下干活,晒了十几年,整个人又黄又黑。
裴之指指病房里围着帘子的病人,小声的说,“咱出去说。”
“咋来这么快?”裴文军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塑料富光杯子,这杯子用了好几年,茶垢把杯子都染黑了。
裴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坐飞机到济南,从济南开车来的。手术时间约到几点?”
裴文军摆摆手,拒绝了侄女儿的矿泉水“明儿个下午三点。你爸啥时候到,说了吗?”
裴之有点尴尬,她到现在还没跟她爸妈联系,“应该快了,我光着急了,忘给他俩打电话了。”
“你看看,咋劝劝你爷,刀得开啊,不能一个劲儿疼啊,止痛泵又不能天天用。”
她也不知道该咋劝,“医生说,我爷这个身体,是可以开刀的是不?”
“能,人家主任说,人家六十岁的人都不一定有你爷身体怎壮实,做手术没问题,能撑得住。”
“那等他醒了,咱再劝劝,想想法。”
早上五点多,天已接近半亮,病房大楼走廊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是病人家属早起去买饭。
在酒店强行被闹钟喊醒的裴之捞出手机看看时间,简单洗漱一下,在医院附近的牛肉汤馆打包三份牛肉汤二十块钱的大饼,顺手给大齐发个短信:我买饭,别下来了。
大齐昨晚睡在大厅走廊里,这会儿浑身酸痛,收到裴之的短信就停住了走向电梯的步伐,转身回了公共洗手间,洗个脸漱漱口,静等着堂妹的早饭。
裴之到病房的时候裴东顺已经睡醒了,止痛泵不能一直开,这会儿正疼着,哎呦哎呦的叹气。
她笑呵呵的跟爷爷打个招呼,“呦,爷你醒着呢。”
裴东顺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牛肉汤,不接她的话茬,裴之也不急,把一份牛肉汤吨进饭缸子里,“大爷,你先吃,这家店的辣椒好吃,就着饼可香,你尝尝。”
裴文军看着不再哎呦哎呦做相的老爹,沉默几瞬,还是老实的接过来侄女儿手里的饭。
三个人轮流吃完饭,时间也才来到七点。
裴东顺看着一口汤都不给剩的孙女儿,咽了咽口水,“你要饿死我吗?”
裴之摇摇头,“手术要全麻,24小时禁食。”
“我说了我不开刀!”
“你想好了,真不开?我大爷给你请的这个飞刀,号可难约,错过这一次,最佳手术时间,再想找合适的机会,可不好找了。”
“……”裴东顺瞪着眼不说话。
“还有,你要是不开刀,指定得瘫床上,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大哥上班,我大娘伺候你不合适,我大爷还有嫩多地得种,你要是瘫床上,家里只能保证饿不着你,其他的可真不好伺候你。”
“我有钱,我请护工,请保姆。”
“那也行,那尊重你的意愿,干脆今天就出院吧,也别占用公共资源,你活七八十年,也活够本了。大哥,这个止痛泵咋关的来着?别开了,先让咱爷适应适应,以后都得这个疼法才行。
你看,咱还得跟老人学习,没有痛苦也得创造痛苦,从不抱怨环境,咬牙硬撑也得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