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过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几人从殿内退出来时,檐下的铜铃正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
小允子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忽然感叹道:“娘娘真好,我在宫里这么久,就没见过能像咱们娘娘这样,又聪明又好看的。”
“你们瞧娘娘上回在踏青宴上那桩事,三言两语就把良妃娘娘设的局给破了。”
辛奇手里还捧着阮清梦赏的糕点,闻言重重点头,糕点的甜香在暮色里格外诱人:“而且娘娘对咱们也好。”
“记得上个月家中人病重,娘娘不仅准了假,还让御医给开了方子,让御医署给拿了药。”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在别的宫里,我们这些奴才连直起腰说话都不敢,主子们只当咱们是条会说话的狗……先前我在辛者库,过的根本就不是人能过的日子,如今在娘娘身边也能活出个人样儿来了。”
小满子拍了拍辛奇的肩膀,宫墙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以前的事就别想了,你既来了娘娘身边,只要忠心办事,娘娘自然会护着你。”
“昨儿娘娘不是还说了么,咱们宫里的人,走出去腰杆都得挺直了。”
走在最后的福铃突然压低声音:“你们还记得上个月从良妃宫里抬出去的宫女月儿吗?”
见众人变色,她继续道:“听说就因为打碎了个茶盏,被良妃活活打死了!”
她环顾四周:“咱们娘娘多心善啊,上次小厨房失手打碎御赐的缠枝莲纹瓶,娘娘只说岁岁平安就揭过去了。”
“娘娘很护短的,不像是旁的妃嫔,出了事情就拿自己的贴身宫女出去顶罪,你们想想,良妃宫里的宫人都死了多少个了?”
几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想着能服侍在娘娘身边,真是三生有幸,以后可要尽心尽力地为娘娘办事,护娘娘周全。
小允子忽然对着正殿方向深深一揖:“能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是啊,以后咱们就好好护着娘娘。”
众人齐声应和,眼神在暮色中格外坚定。
……
紫宸殿,敬事房的小太监端着一个放了绿头牌的小盘子,等着皇上翻牌子。
沈映阶看着盘子上的绿头牌,目光在写着阮清梦的牌子上停留许久,正想要抬手去拿的时候,又往旁边移了移,最终翻了顺妃的牌子。
如今皇后的权力被分散给了四个妃子,后宫的事情需要她们四人共同去管理,他也许久没有去看过顺妃了。
“蔡宝,摆驾去顺乐宫,去顺妃那里坐一坐。”
他要雨露均沾,才不会让阮清梦成为众人的公敌。
蔡宝很希望皇上多去看看阮主子,但也知道在这后宫之中,专宠未必是一件好事,便应了一声去准备。
……
顺乐宫。
顺妃叶芝顺正倚在窗边绣花,听闻皇上驾到,连忙放下针线迎了出去。
叶芝顺盈盈一礼,眉眼温婉:“臣妾参见皇上。”。
沈映阶虚扶一把:“爱妃不必多礼。”
两人进了内殿,顺妃亲自斟了茶奉上,茶香袅袅,沈映阶啜了一口,赞道:“好茶。”
顺妃微微一笑:“是前些日子新得的云雾茶,知道皇上喜欢,特意留着等您来品。”
沈映阶点头,目光却有些飘远,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似在思索什么。
顺妃见他心不在焉,柔声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映阶回过神来,摇头道:“无妨,只是朝务繁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顺妃见自己提起的话题皇上始终都不感兴趣,生怕他不愿意留在自己这里,说完话就要走。
顺妃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皇上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皇上,算日子,就快要到阮贵嫔妹妹的生辰了,可要操办个宫宴?”
沈映阶眼睛一亮,毕竟,宫里先前也没有给贵嫔这个位分的宫嫔办过生辰宴,他正想着该和这四个妃子之中的哪个妃子说办这生辰宴的事情,顺妃就提了出来。
沈映阶沉吟片刻:“办一个生辰宴,不过不必请太多的人了,她性子静,人多了反倒不自在,准许她的家人进宫陪她过生辰。”
“再准备些阮溪县的特色,她会喜欢。”
沈映阶又嘱咐了几句,顺妃很是意外,堂堂皇帝会对一个宫嫔的生辰宴这么上心,注意这么多细节。
最后,沈映阶笑着拍了拍顺妃的手:“这生辰宴的事儿就辛苦顺妃去准备了。”
顺妃笑着给沈映阶空了的茶杯又倒满了茶水:“臣妾不辛苦,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壶茶见底,顺妃又命人续了一壶。
直到更漏声声,沈映阶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爱妃早些歇息吧。”
顺妃一怔,随即温顺地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送走了皇上,宫女珠莲捧着披风匆匆走来,轻轻为她披上,叹息一声:“皇上好不容易翻了娘娘的牌子,难为娘娘在浴桶里泡了这么久,还用了好些珍珠膏,皇上也不说和娘娘一起就寝……”
顺妃拢了拢披风,神色淡淡:“皇上日理万机,能来坐坐已是恩典。”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皇上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珠莲咬了咬唇,声音更低:“可娘娘方才何必提阮贵嫔的生辰?皇上原本只是来喝茶的,您一提她,皇上心思更不在咱们这儿了……”
顺妃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绣纹,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若是不提她,皇上怕是连这两壶茶都喝不完。”
她转身往内殿走去,语气平静,“你以为皇上今日为何翻我的牌子?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
珠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心中酸涩:“娘娘,娘娘不如也像那阮贵嫔一样,用些狐媚手段……”
顺妃斜睨了她一眼:“行了,你少说两句,吹灯睡吧,明日一早要开始准备生辰宴。”
珠莲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熄了灯。
夜色沉沉,顺妃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出神,她想起方才皇上听到“阮贵嫔”三个字时,眼底那一瞬的柔和,心里微微发苦。
这深宫里的恩宠,从来都是镜花水月,猴子捞月,她早该看透的。
不过……既然在她自己身上的这份恩宠是昙花一现、花落无常,那对于阮清梦,也一定是这个结果,她的双手渐渐地紧握成拳,在这后宫之中,谁都不能例外。
她没能得到长久如一的爱和呵护,那旁人也绝不能得到她没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