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空气干燥,枯萎的芦苇属于易燃物品,才射了三五枝火箭便引发大火。也不知太湖帮首领脑袋是进了水还是被灌了尿,居然会带着手下藏到芦苇丛里享受烤火。片刻工夫,偌大的湖中芦荡燃起熊熊大火升起滚滚浓烟,草木灰卷在浓烟中升到半空,被风一吹四散飘舞,落在船上人身上湖面上,作了幅黑白水墨画。
热气把脸烤得发烫,近卫军纷纷摇船后退,但湖广军岿然不动。
“上岸!”老赵一声令下。湖广兵的船以最快的速度摇上岸,拉开人网,脚踏冒着热气的灰烬,向着火势蔓延的方向缓缓搜索前进。太湖帮当然不会等着大火来烧,绝大部分的人逃离火场潜进水中避火。老赵重新部署军力,沿着水岸搜索。水贼们泡在大冷天的湖水里冻得手足僵硬行动不便,经历了水火两重天,谈不上多少抵抗能力和抵抗意志。你想,黑社会组织再能打,能强过官兵么。黑社会最怕的就是官军了,除非你是老墨贩毒组织。说穿了,太湖帮主业捞鱼捞虾,副业劫船劫色,打劫靠的是人多势众一拥而上。遇上整日里吃饱饭没事干练习杀人本领的官军,他们天生属于弱势群体,内心对官军存有恐惧感!
饶命?那是不可能的。赵总兵接到的军令说的很清楚,梁山那边的招呼也讲得明白:尽数剿杀。
给我杀!
太湖帮晓得今日在劫难逃,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和官军拼了!
最初士气是高涨的,誓言是庄严的,斗志也是满满的。但是,还是那句话: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太湖帮武器装备太简陋,不曾装备有阵战的弓箭。他们有弓,几把民用打猎的软弓。也有箭,均非破甲箭镞,射出的箭破不开湖广兵身上的布面甲。他们有刀也有剑,大多民间铁匠铺里打造的短刀短剑,奈何不了湖广军装备的戚家刀。没办法,一寸长一寸强。官军的刀不光长于贼,质量也强于贼。最主要的,官军打着剿匪的旗号乃正义之师,天然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几个交锋,战局呈一边倒。太湖帮敢战能战之人尽数仆街,剩下的转身逃跑。
“传令,放枪!”
不敢正面交锋,把后背露出来的贼人根本不值得可怜。湖广军在老赵手中打造得训练有素,见到老大号令,枪手们齐刷刷吹亮火绳端平火枪,三排鸟枪依次开火。湖面上野风吹过,白色硝烟散尽,对面的贼人已无多大的动静。
在老赵看来,太湖帮帮主和十几骨干们值得尊重,尤其这位帮主的表现很英勇。
“弟兄们弃岸,各自登船突围去吧。本帮主与官军纠缠,掩护你等。”十几人清一色黑柄倭刀,将手持狼牙棒的太湖帮帮主护在中间,纷纷呼应:“愿与官军死战。”
好好,不错。老赵看此情形捻须赞许。
赵寿吉赵总兵事业发达,而家门不幸。三子一女四去其二,接连送走了老大赵冠勇、老二赵果敢后,老赵不光平添半头白发还蓄了把白胡须,这不,从此染上了捻须的官场臭毛病。他性情温和了许多,体现在兵刃上,他不再使大枪,而是别出心裁地选用了夹刀棍。赵总兵有好生之德,逢战先以棍棒教化,冥顽不灵者才以刀锋相向。
将刀拧下藏于棍中,此举唤作棍里藏刀。乃是江湖规矩,好比拉出几箱子啤酒坐下来和平谈判的意思。副将招呼弓箭手收弓,亦将手中戚家刀入鞘,上前几步喊话:“原浙兵楼南平、太湖帮帮主夜航船的,现身出来答话。”
太湖帮帮主,江湖人称夜航船的楼南平把狼牙棒交于手下,空手出列。抱拳相向:“夜航船在此。”
老赵抢下副将的话头喝道:“夜航船沉舟太湖,楼南平当场溺毙。从此只有楼平南如何?”
“夜航船不降,只愿死战。”
“你堂堂戚家军旧部,何故做了东林祸国党的走狗!本官念你浙兵戚帅同门,且有几分骨气,今日蓄意招抚,休不识抬举。”
夜航船抱拳致谢。他在八百里太湖逍遥自在惯了,没有办法再回军营受那份辛苦,今日求死不求生。他指向老赵,奋力喊道:“弟兄们,此人我认得,乃我昔日军中同袍,厮杀时不可伤他。弟兄们,今日我等共赴黄泉。杀--”
湖广军手里的戚家军形制仿自倭刀,在黑市值一贯钱。太湖帮最后的精锐所持倭刀系正宗日本舶来品,市价一贯又七百钱起。拼杀起来,人员与兵器都难保有折损。还是用火枪和弓箭解决他们吧!
老赵来到胸口插着五六枝箭的夜航船身边,俯身问他:“兄弟为何不肯做新人楼平南,非要割舍当年同袍情谊?”
夜航船姓楼,这姓氏表明此人正宗义乌兵出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楼南平不肯改名楼平南求生,真真是目睹当年威名赫赫的戚家军树倒猢狲散而心灰意冷,更是经历了父辈戚家军人被官府设计剿杀而愤愤不平。他也算想明白了人生:人生短短几十年,当真不如在八百里太湖上逍遥自在。
“哥哥保重,为咱们戚家军留点骨血。”
“你呀你呀,你是真不通透哩。岳家军玩球、戚家军覆灭,你小子还没弄明白嘛,哪天我这湖广军也叫做赵家军,你老哥哥我也活不成的。”
“嗯--”此叹息与喊疼同在。“福海哥,箭头钉在肉里可真疼啊。”楼南平不愿忍痛等死,求他的福海哥哥两件事:留太湖帮全尸;给他个痛快;
老赵点头答应下来,站起身,将夹刀棍拧出刀端,一把插入楼南平心口。“传令下去,此战不得割取首级!”
燕三大叫:“来了来了。”装弹入仓,远远瞥见船头撑篙之人,他不稀罕打近,打远距离目标才算有水平。‘呯’,目标应声坠落水中。拉开弹仓,燕三却不是从子弹盒里取子弹,他的手指之间还夹了一发,如此省去伸手取弹的动作,便于快速连续射击。这是他从弓箭手在开弓手指缝里夹二或三枝箭射连珠箭的战斗技能取来的真经,这本经非常好念!现在燕三一次只能夹两发子弹,慢慢把指缝撑大了,再多加练习,最好能一次夹三发。当然,最最好还是能用上梁山军的5响16栓。
燕三在船头惬意的射杀贼人,船上的战士也是纷纷开枪,过足了实战的瘾。但蒙格不开心,因为船小,前面的人挡住了他的射界。这个莽汉急于立功,使出蛮力往前挤,被挤之人脚下不稳,‘扑通’被撞翻到了水里。
丁正男暗骂自己战场经验太少,临阵不懂机变,刚才傻乎乎就这么等着,完全想不到要把船只横过来一字排开,如此火力密度将大大增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丁正男急忙下令各船横将过来。就这些许的功夫,太湖帮逃亡的船亡命冲来,想冲破封锁。可他们意识到了正成为官军的活靶子,拥挤在船上无处躲避,一发子弹飞过来能钉死两个。比起逃命来,湖水有点凉完全能够克服,纷纷跃入水中潜水而逃。
湖面上盖着层芦草灰烬,根本看不见水下的人影。近卫军凭着感觉往水里瞎打一气,无战果可判。此情此景让白百合想起年幼时母亲教他的谜语:千条线万条线,掉进水里都不见。他急了,摸出手雷拔掉插销往水里扔。大片的水花顶开湖面,再把纷纷洒洒的水点子当头淋下来。白百合甩头将头发脸上的水甩掉,分明看见有红色的血浮到了水面上。“咱们的手雷在水里也能炸开花,大家快扔手雷呀--”
有个兵拔掉插销的手雷在手,刚想往水里扔,冷不防有只黑乎乎的手从水里冒出来,搭在他身旁的船舷上。这位爷受了惊吓,失手将手雷贴着船帮掉入水中。完了,要把自己和自己人给炸了,这位爷受到了更大的惊吓,木愣愣地,连‘大家快跑’之类的马后炮都忘记放。水下爆炸引起的冲击波把船掀翻,近卫军士兵多数是北方人不习水性,船上十余人落水,亏得及时搭救堪堪淹死了3个。
是役。湖广军灼伤5人,无阵亡。近卫军为己方误伤7人,其中阵亡3人系溺水身死。两军联合作战,全歼太湖水匪千二百一十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