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情况在接下来的数十日里反复上演。
尽管郑雄增派了护送兵力,但赵章的骑兵总能找到空子,每次都能劫走或烧掉部分粮草。
奇怪的是,他们从不赶尽杀绝,总会有相当大一部分粮车能够安全抵达德阳。
五月二十四日,蔡书向在德阳府中听取粮草入库的汇报。
“...十五日来共运粮一千五百车,被劫被烧约五百车,入库一千车。”军需官禀报道。
蔡书向沉思片刻:“损失都在何处?”
“多在城北三十里的树林一带。西川骑兵神出鬼没,每次都是劫掠烧毁部分就退。”
赵瑄忍不住道:“蔡帅,此事太过蹊跷。西川军明明可以全歼护军,劫走全部粮草,为何每次都只劫部分?仿佛...仿佛在演戏一般。”
李师哲轻咳一声:“或许是他们兵力不足,不敢恋战?”
赵瑄摇头:“据探马回报,敌军有两千精骑,完全有能力全歼护军。他们此举,倒像是...故意放水。”
蔡书向沉吟道:“确实可疑。但眼下粮草得以补充,总是好事。”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德阳北面的官道上:“传令郑雄,下次运粮分三批,间隔半个时辰出发。我倒要看看,敌军如何应对。”
五月二十六日,新的运粮方案开始实施。
第一批一百车粮草在八百士兵护送下出发。果然,在距离德阳十里处再次遭到赵章骑兵袭击。这次东川军早有准备,结阵死战,西川骑兵见占不到便宜,稍作接触便即退去。
第二批粮车随后出发,竟然平安抵达。
第三批也是如此。
城头上,看着三批粮车依次到达的蔡书向更加困惑:“西川军这是...在试探我军虚实?”
赵瑄道:“或许是他们兵力不足,无法同时拦截多批粮队。”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蔡书向稍稍安心。
蔡书向不知道的是后方的危机却悄然来临。
老将李师哲是顾彦朗安插在军中的亲信,此刻正在营帐内奋笔疾书。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面容刚毅,眼角深深的皱纹记录着多年的军旅生涯。
“...西川军围城数十日,独留北门不攻。我军粮队虽遭袭扰,然十之七八皆能入城。蔡副使坐拥五万大军,却始终按兵不动,与西川军相安无事。末将愚见,其中恐有蹊跷...”
写到这里,李师哲停下笔,眉头紧锁。他回想起这些天的种种异常:西川军明明可以全力拦截粮道,却每次都手下留情;蔡书向手握重兵,却始终不肯寻找机会;还有军中悄悄流传的那些谣言...
他咬了咬牙,继续写道:“近日军中流传,言蔡副使已暗通西川,故意消耗我军粮草,以为投诚之资。末将本不信此无稽之谈,然观近日战事,实难释疑...”
写罢密信,李师哲长叹一声。他与蔡书向共事多年,实在不愿怀疑同僚。但眼前的种种怪象,让他不得不为东川大局考虑。
同一时间,在德阳城外的西川大营内,赵章正在向华洪和周庠汇报战况。
“...末将按参军吩咐,每次只劫部分粮车。东川军现已分三批运粮,末将只劫第一批,放过后两批。”
周庠满意地点头:“将军做得很好。要让东川觉得我们兵力不足,但又不能让他们太轻松。”
华洪问道:“先生,下一步该如何?”
周庠轻抚长须:“接下来,我们要加大攻势了。”
“攻势?”华洪一愣,“先生不是说围而不攻吗?”
“不是真攻,而是佯攻。”周庠走到地图前,“从明日起,每日派小股部队到城下挑战,但只许败不许胜。要让守军觉得,我们军心涣散,战力低下。”
华洪恍然大悟:“如此一来,敌军更会怀疑我们在演戏!”
“正是。”周庠笑道,“同时,要继续劫粮,但要逐渐减少劫掠的数量。让东川觉得,蔡书向已经不需要再演戏了,因为城中粮草已经足够他支撑到‘反正’的那一天。”
赵章佩服得五体投地:“先生神机妙算,末将这就去安排!”
次日开始,德阳城下出现了更诡异的一幕:西川军每日都派兵到城下挑战,但每次都是稍触即溃,仿佛不堪一击。
城头上,蔡书向看着这拙劣的“表演”,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赵瑄低声道:“蔡帅,末将听说...三台县那边,已经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了...”
蔡书向猛地转身:“什么风言风语?”
赵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有人说...说蔡帅早已暗通西川,这是在...这是在故意消耗东川的粮草...”
“胡说八道!”蔡书向勃然大怒,“我蔡书向对顾帅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但他心中,却第一次感到了不安。回想起这半个月来的种种怪象,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
难道...华洪这一切举动,都是在配合某个他不知道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他蔡书向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蔡书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城外那些看似散漫,实则阵型严整的西川军营,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