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毛毛雨,落在她的发梢、额间、双唇。
这真是一副劝人放下的好景象,易雪清仰头望了下天,雨落进眼睛里。忽然,她亦行了个道礼,轻声开口道:“道长说得是,浮洲上来叨扰,着实唐突。雪清心中很是愧疚不安,这样吧,我赢了,我亲自为乔灵薇执死,也算全了浮洲教法颜面。若我输了,便陪我师妹一起死,也算全了武当的颜面。”
“师姐!”台下浮洲弟子一片哗然,就连白云间与南灵脸上都显露出些许错愕的神情。
木槿一脸不可置信,心中难以理解这女人的思路。
“易雪清你疯了吧。”北落跳上台,神情紧张地掐了她一把:“你说笑的吧。”
易雪清淡然推开他,转而仰面望向高处武当几名道长,语气坚定喊道:“雪清真情实意,还望武当允许。”
话一出口,再无回转余地。
“这丫头,想干嘛?”白云间暗忖,莫不是觉得前方无路,只求亲自了结同门吧。
“难以想象,这世间还有如此果决之女子。”薛道柏摇了摇头:“若死在武当,太可惜了。”
木槿望向她,张了张口,喉间满是苦涩无奈叹息:“易雪清,我与你之间是没有仇的,我并不想杀你。”
“我知道,不必留情就是了。”她的声调里没有一丝对死亡的畏惧,似乎是在笃定自己不会输,又似乎是对死亡已经没有了基本的情绪。
南灵面色凝重的盯着台上那个人,从某一个时刻起,她已经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了。
“师姐,万万不可。”一下台,浮洲弟子们纷纷涌了过来:“灵薇做错了事,敢作敢当便可,我们输了就输了,我们浮洲又不是输不起,你何必如此?此事不值得你赌命。”
“你们不必劝了,我心里有数。”说罢,也不理会其他人。淋着雨径直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弟子们。
“师姐,她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愿意乔灵薇被外人处决吗?”苏云溪搭着南灵的肩膀,愣愣道。
雨渐渐变大,冰凉了南灵的身体,她坐在雨中,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起身。
山上的雨伴随着雾气格外刺骨,淅淅沥沥直到夜半才渐渐停止。观星台上,头顶万丈苍穹,星光黯淡无边,如梦魇笼罩着大地。易雪清坐在棋盘边,脚下是万丈悬崖,身旁摆着北落那两坛掺了水的竹叶青,其中一坛已经见了底。
正欲再灌另一坛,一只手按住了她。
“我买的竹叶青,都不给我留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北落抱着酒,在她的身旁坐下:“本来是想去找你,人不在,一猜就猜到你在这。”
易雪清道:“你找我干嘛?”
北落喝了一口酒,稍抵穿堂寒风:“能干嘛?自然是因为今天的事,来确认你是否因为淋了雨,烧了脑袋。现在吹了风,是否冷静了些?雪清啊,人这一生要放下很多东西的,若乔灵薇死罪已定,你为她执不执死又有什么干系?”北落心里盘算着,究竟是师兄的武功更厉害,还是易雪清更胜一筹,从小到大,他一次都未赢过师兄。
而易雪清在金陵时,两人是可打个平手。而现在,自己已无法胜她。
但那二人,从来没有交过手。
“很有干系。”易雪清对着暗夜,缓缓呼出一口白气,白气散尽,露出她明利的双眸:“对她,对我都很有干系。北落,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如果真的是她做的,为什么还有人要去转移那两具尸体?行异事,定是心中有鬼。再者,我能用命跟你保证,尸体上的伤,绝不是浮洲的武功。”
北落一起挖的尸体,他亦知道这其中蹊跷。若没乔灵薇认罪的话,此时或有旋转余地。但偏偏为何,明明一直坚韧不屈的乔灵薇,会突然认罪。
他定定的看向身旁的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是在赌,赌乔灵薇的心中到底什么最重?
“北落。”灌下那坛子掺了水的竹叶青,俯瞰着观星台下世间万物。易雪清身子后仰,直接倒在棋盘上:“我这签了生死状,明日就要见结果了。心里躁得很,道家有什么祝福咒或许清心咒,念念吧。”
长夜无边,清风吹过整个观星台,北落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女子。自己亦闭上双眼:“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大道天成......
他回想起那日挖尸体,骸骨上的伤,那不是浮洲的武功,亦不是武当的武功,可他的记忆深处却是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另一头,思过崖。
“啪——”
乔灵薇歪头倒地,不知是力道极大,还是她无心反抗,就如死去一般瘫在地上,闭着眼睛,毫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