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庐里的酒暂时蒸着不用看,南灵闲下来捻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又放下,不如江南。
见南灵尝了一块就不吃了,易雪清眼里划过一抹失落。她自顾自拿出买的物品,又点了清淡的檀香。几许,她突然闷闷道:“南灵,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可以回江南的,我不是非要缠着你,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做的。”
“怎么?”南灵侧目瞧她:“你以为我的不悦是与你来到这边塞凉州?你是觉得我长在江南受不得苦?”
易雪清盯着燃起的檀香,默了许久,说道:“这里很苦。”
“是挺苦的。”南灵没有反驳,而是捻起一块桂花糕细细嚼着:“可我从来不会因为苦,而沮丧。易雪清,有些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当时在医谷时,叶眉讽刺我不看医书,尽钻研引梦控梦,可在十五岁时,我的医术就已经冠绝全谷,我为何要为梦术为其正名,你当真以为梦术就那么有魅力到让我要死要活,不!”她仰起头,入目的是木屋角落里是之前受伤在此安家的一窝燕子:“我南灵所求得一直都是医,医是药、是术、是世间可解人体之痛之苦,人之医者,我就没有远志吗?”
南灵的无力是什么?她会医术,她会引梦术,她曾要立志愈天下之难,但现在她的好友身上多了她未见过的蛊毒,日日夜夜看着她受煎熬,自己这个医者看着病人痛苦,却无能为力。叫什么医?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她要找到蛊医,她也要学蛊,甚至她想去南疆,不仅仅是为了易雪清,更是为了她自己。
医谷是江湖上公认天下医术之首,但绝不是唯一,医谷也有短缺。而她南灵,要当这天下第一,医尽世间所有顽疾。
“好了。”南灵长呼出一口气:“舒服多了。”随即望向她:“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是很不开心。人之不悦,皆源于心不平,我的不平,自己占七分,还有三分就是你了。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我,啥都爱瞎猜,啥都爱推测,永远我行我素,却不问他人意见。我从不否认你的情义,但你真的自我到令人生厌。我只比你大两岁,医谷、母亲、人生、虽不尽数,但也大差不差坦然相告,我南灵得此一愿为之付出的朋友,值得。但你呢,你的母亲是南疆人,你的爷爷是南教教主,你的身世,你在浮洲岛的过往,有主动告知我吗?每次我都要向一个旁人一般在别人嘴里听说。而每次一出事,你都避我们不及,你觉得你这样很英勇吗?可笑至极!武当山上,你知道苏云溪的事,我因心中有愧难以入眠,你却已经做好了局。谁都告诉,唯独不告诉我。对,我有私情,可私情不会蒙蔽我的眼睛,若你过来,又怎能笃定我不会说。易雪清啊,我去哪里,回不回江南,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最好给我省点心吧,我俩要是打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易雪清立在原地,肩膀软软地耷拉下来,南灵说了一大串,渴望着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可结果的,只听到一句有气无力:“抱歉。”
南灵笑了,却笑不达眼底,天黑透了,也没什么可聊得了。起身拍了拍散落的桂花糕碎屑,拂袖而去。
走至房门前,她突然顿住,低声问道:“所以,你真的姓易吗?”
依然,没有回答。
许久,没有了声音,她似乎是已经上床入睡。而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燃尽一半,炉盖却还放在一旁,易雪清想将香炉盖上,一个晃神手被香给灼伤。不知道是不是是手上的茧子太厚的缘故,她没怎么感到疼,只是没什么力气。
夜里,寂静无声。
易雪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体内的蛊并没有动静,可就是极其难受,难捱得咳了几声,恨不得直接就将体内的蛊咳出来算了。可惜,除了肺管子难受,啥用没有。
她仰面望着上方,清冷的月光照进窗户,幽幽映照着房内一切,她伸出手,蒙住一只眼睛,又伸出一只,蒙住另一只。
人之痛苦,皆是活得不平罢了。
清晨,随着一声马音嘶鸣,白云间回来了。
他手里挂着一个一金璎珞,彩金玛瑙,华丽繁复,中间还坠着一个长命锁,绝佳的极品。这就是他与马帮去联络的感情,见易雪清已经起来了,正端着桂花糕站着呢。白云间大步流星过了过去,直接把金璎珞往她脖子上一套:“快戴上看看,西域过来的,那老柏拿着就舍不得松手,敲了他好几下才放得手,听说戴着玩意命格好。”
易雪清还懵着呢,就感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往自己脖子套,下意识想要往里面摘,却听得南灵的声音说道:“金璎珞呀,好东西。”
好东西?
易雪清忙低头看去,是金子上面还有珠宝。肉眼可见的华贵,小时候父母也会给她脖子上挂饰品,习武后不太方便,带串珍珠项链都会散了架,长大后还是头一次挂着玩意,瞧着新奇,比被南灵收起来的珠宝好看,爱不释手的晃了又晃。直到南灵走到她面前,易雪清直接缩着身子护道:“这是白先生给我的,我不交。”
“谁要你交了。”南灵弹了弹她的脑门,仔细打量起来。
她一推门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丫头捧着璎珞一脸好奇的样子,来到凉州后,不必再被人追杀着逃,易雪清也习起了姑娘们梳头挽发髻。今日梳了个流云髻,几个小发饰坠着,衣服也讲究,没有佩刀。那给大户人家女孩儿压命的金璎珞,给她带上了。这么一晃眼还真像大户人家里如珠如宝养着的女孩,要是她爹娘还在的话,估摸着就是这样吧。
“白先生,桂花糕。”易雪清兴高采烈地把昨日买的桂花糕递给白云间,过了一夜,糕点有点发干,白云间却显得很高兴:“听说凉州城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卖得桂花糕不错,正盘算着去呢,你倒是买回来了。怎么样,比起江南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