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抬起袖子,将上面的茶水拧干,喃喃道:“是吗?”
寒风瑟瑟,走过过天街,与上面的暗流涌动相比,城内的百姓每日仍平常过活,小贩吆喝、商客旅人、如果家园常安,谁管上面的波涛汹涌?
临街酒楼隐隐传来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好像冬天了吧,听闻这些边城在入冬储存粮食时会举行火把节,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家国安康,冬日仍粮食充足。女孩子们也会缝香包,编些小花灯笼出来祈愿,凉州没有竹子,但有通往中原的城郊有一种高茂的草,似竹非竹,宽叶强韧、晒干之后编成条堪比竹条。往上看去,少女们围在一起正细细编着灯笼,冬天过了,又是一年结束了吧。
忽然,易雪清眸光闪了闪,停了下来。
李云一惊:“有刺客?”
易雪清没有说话,而是晃神望着阁楼上,刚刚那里好像立了一个蓝色身影,在匆匆瞥了她一眼又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江南吗?
“你在看什么呢?上面有异?”
“没什么,女孩子们好看而已,走吧。”
李云:......
阁楼上,靠着阑干的少女们叽叽喳喳聊个不停,阴影处一壶清茶和一碟桂花糕端了上来。掌柜的千恩万谢:“南神医,犬子的命真是多亏了您。他这坠马之伤,全城名医束手无策,还是您妙手回春,这都要出城了,被我拦下来没耽误您事吧。您放心,盘缠我出,您歇着,我去给您准备匹好马,绝不劳累着您。”
南灵心不在焉应着,看向那碟桂花糕,捏起一块放入口中,这地方不要说芙蓉糕,就是桂花糕都缺少些风味。不过习惯了,也就好吃了,还是明日,倒不是舍不得那混账玩意,好歹待了半年,也有了感情了,再留一晚,再看一眼这满天星辰。
端起桂花糕,踱步走到外面,倚着阑干边吃着糕点边饶有兴趣欣赏着掌柜女儿带着少女们编小灯笼,遥想自己年少时在江南都没编过那么精致的小灯笼。
把最后一块糕点给了少女,南灵索性凭栏吹起了风,今日无尘,簌簌清风甚是惬意。只是远处的风中似乎掺杂了些萦萦歌声,曲调妖娆,靡靡之音。凉州守军多,勾栏妓院也多,茶肆临巷里就有一家,只不过这天还没黑呢,就寻欢作乐起来了。
心中虽是万分鄙夷,但那音色着实动听,本来听风,忍不住侧了头去。临巷里的悦耳歌喉,隐隐婉转了些江南曲调,南灵趴在阑干上,思乡之情由然于心。她甚至能肯定,那是个江南女子,不知又是哪家罪臣之女,遭了这难。
歌声停了,她抬眸望向那名叫倚翠阁的青楼,规模不大,寻欢作乐的不少,大白天的就有人进去,那带着草帽的男人身形还有点像白云间......白云间!?
她猛然站起,盯着那个黑色人影,虽说隔着段距离,并不能确定,可她天生敏感的直觉引导着她下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在少女们一身身惊呼中南灵一跃而下,直奔倚翠阁去。
“南神医武功那么高吗?”少女捂嘴愣神看着底下飞驰的女人,这比平时那些自吹自擂的军爷们还要厉害。
南灵一路朝倚翠阁狂奔,那就是白云间!她可不相信这人没有去西域而是偷偷回来嫖妓了,这个人跟易雪清一样让人不爽,就算走,她也得把他挖出来,看他到底躲躲藏藏些什么东西,刨根问底再走!
“嗯!”一声闷哼,她分了心不慎碰到一名路人,因跑得太快,硬生生将人撞倒在地。男人身旁的几名随从慌了神忙将人搀起:“王、公子没事吧?”
“你瞎了眼吗!”男子衣着华贵,面容英朗,嘴里骂起人来也是毫不客气。
虽自知理亏,但南灵心中着急,瞟了眼男人身强体壮,没啥大事,随手掏了一锭银子塞过去:“对不住,医药费,医馆前面走几步路。”说罢抬脚便跑。
“站住!”男人死死攥紧她的衣袖,厉声道:“你是在羞辱我?”
被这么一拽一扯,南灵也毛了,用力将衣袖扯裂:“放手,否则我真羞辱你了。”
男人怒气骤燃,猛力欲扯女子过来,谁料被南灵反手就是一针,顿时手臂酥麻。人也从手里滑走,几名随从见状上前拿她,直接一脚将一人踹飞:“别惹老娘!”
眨眼间,男人手上的针被拔出,那女子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
“泼妇!”
“公子。”随从出声道:“可需要我们去将人抓回。”
“罢了”男人摇头道:“在这里还是暂时别生事的好,我是来见红颜的,闹那么难堪吓煞了美人。”
只是......他回头看向茫茫人海,这凉州的汉女当真一个比一个猛烈,之前那个蒙面的怪物就算了,怎么这貌若天仙的女子也那么泼辣,不知温柔,很难让人喜欢啊。
倚翠阁前,南灵不顾打手阻拦硬往前闯。老鸨下楼见一个美人急吼吼往里面闯,还一掌就掀翻了一名打手,惊的下楼好声好气劝阻:“姑娘,这是青楼,你进去伤了名节如何是好?”
南灵懒得跟她废话,甩了一锭银子在她脸上:“我男人进去了,我要抓人,最好别拦着。”
得了银子,老鸨仍面露难色:“这......”又是一锭银子砸脸上!“夫人里面请!小心台阶!”
“啊!”青楼里一阵鸡飞狗跳,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女人上来就掀帘子,踹门。嫖客妓女们惊叫连连,这扰了店里生意可不行,老鸨带着打手们冲上来,可见识过这位姑奶奶的威力,任谁也不敢贸然冲上去。老鸨都快哭了,半哄半威胁道:“姑奶奶行行好,您男人是谁,以后我们不让他进就是了。这可是凉州城里的青楼,您那么冒失,给自己惹了麻烦可不好。”
阁楼上,一烟纱娉婷女子慵懒倚着护栏,她撑在阑干上歪头瞧着底下闹事之人,那张仙姿玉色的脸可真是眼熟,她喃喃念道:“南灵......”
此时,阁楼上熟悉的江南小调再次传来,南灵忽地一顿,怔了片刻后便径直朝楼上走去。
“姑娘。”一披纱女子忽然拦住了去路,微微施礼道:“姐妹们都要做生意,你又何必打砸吵闹,我们活得已是不易,同为女子,望你能稍微体恤,放过我们吧。”
南灵闻言扭过头去:“我只是找人。”
女子问道:“找何人?你将他名字样貌说与我们听,我们帮你找便是。或者,你动作轻一点,上来慢慢查看。”说着,女子主动让开了路。
南灵上楼,并未看到那人踪影。缓缓走近那江南小调传来的地方,层层帷幕后是一个妙龄女子弹着琴,看不清脸庞,身边并无他人。她抬起手,本欲掀帘子,可听到那女子小调弹错了一调后,手又悄然放下。
“打扰了。”
见这扰事的姑奶奶总算走了,老鸨方才舒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跑上楼躬身朝女子谢罪道:“主子,是属下办事不力,那女子武功深不可测,我们不敢贸然出手。”
女子摆了摆手:“无事,我知道,那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下去吧,平日还是谨慎一些。”
“是。”
掀开层层帷幕,女子悠闲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步走到窗边,茶水入喉,蓝色身影正好出现在视线中:“听闻南灵以前在江南可是有女阎罗之称,估摸这两年医术大有所成,又被易雪清那更狠更恶的压着,人人倒叫起南医仙了......医仙啊医仙,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同是医谷弟子啊,遥想他日,怎料今时?对吧?叶眉。”
铮——
琴弦断了。
冬日将临,重镇存粮。街上人来人往,采物易物,热闹非凡。南灵随意寻了处馄饨摊。双手撑着长凳两边,仰面闭着双眼,天寒了,连太阳都不刺目了。
脑海中仍是那曲江南小调,好听、好像、绝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