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杀了!”安亲王猛然站起身,难以置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他才向上京请旨,这孽障转身就把人杀了!
“对。”楚清明毫不掩饰,“一箭穿心,箭上还带毒,活不了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要娶她吗?”
“为什么?”他怅然叹息,“父王,我自始至终想娶的只有一人而已。可偏偏怎么就不如我意呢,你知道的,儿子从小到大执着什么,一定要做到要得到,我活了二十年,这是我最想要的。你不是芥蒂她的身份吗?这不是完美解决了吗?广德伯府的白浅亦长了一张与雪清相似的脸,老天给了这个机会,怎能不用?她死了,雪清就是广德伯的嫡女,婚书我都已写好,待上京的懿旨一到,婚书一过,我立马带着雪清回金陵完婚,您所有的担忧,我与她之间的一切阻碍,都没了。”
听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有二的年轻人云淡风轻说出如此狠毒的计划,连自己都被算计其中,不由的气血上涌不住怒斥道:“荒唐!我怎会允许你这样做!”
“父亲,人已经死了。”楚清明轻声提醒道,“现在只有两条路了,让易雪清顶替白浅亦嫁给我,要么,安亲王府前头刚上请迎娶广德伯府嫡女白浅亦,后脚王府世子就杀了白大小姐,这件事很快就会路人皆知,这可是狠扇了太后的脸面,她会放过我吗?”
“你威胁我,你拿你的命威胁我!”
“就看我这条命在父王这里,重不重了。”
“啪!”一声脆响,安亲王重重掌掴了他,多年以来,因为内疚,他一向疼爱这个儿子,从未动过他一下,却不成想,经年累月竟把他养成了这般偏执阴狠的性子。
“你疯了!你年纪轻轻怎么会如此阴毒,你让广德伯府怎么想?对得起他们吗!”
楚清明舌头顶了顶被打红肿的左颊,不以为意道:“广德伯府?都没落几代了,这几十年靠着跟商贾之家联姻勉强维持体面,儿子全都高不成低不就,满门最有才能的只有一个女儿,也只能指望这个女儿能高嫁显贵门庭。名义上,嫁给安亲王府的还是白家大小姐,他们想要的荣耀我都能给,他们划算得很,要是闹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没落,他们会知道该怎么算账,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叫嚣。”
安亲王咬着牙道:“你可真是算计周全啊。”
“父亲,您既希望我能扛起重担,儿子自然不会是个懦弱无能之人,阴狠总好过愚钝,您年轻的时候若是也能这般周全,或许您那元配与孩子就不会枉死了。”
“滚出去!”这下不是掌掴,安亲王当真是被这逆子忤逆到暴怒,随手抄起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正中楚清明额头,鲜血顺着额边流下,他却连擦都没擦,躬下身子施礼:“儿子告退,还请父亲安歇吧。”
随着房门关上,安亲王脱力坐回床上,脸上发青,沉默许久,最后也只余下一声叹息。
楚清明回到自己居所,刚穿过抄手回廊,便见孟长山带着几名侍卫站在外面,踱来踱去。
待他走近,孟长山忙迎了上来,张口便道:“世子爷,易姑娘来了。”说着,他也注意到自家主子额头上的伤,尚未说话,主子就已经慌里慌张的去擦拭遮挡伤口,很明显,并不是不想让他看见。
凑巧这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易雪清正立在门前,看着门口动作别扭的男人,“十九?”
楚清明忙屏退属下,恢复情绪堆起笑意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不希望我来吗?”
“怎么会,毕竟办丧嘛。”
见他神情不自然,易雪清直接拽住他,抚开他额前碎发,这么大条伤口,遮都遮不住:“你额头怎么了?”
楚清明摆摆手道:“没什么,不小心磕伤的。”
“那么大人了,还能磕着啊。”她鄙视了他一眼,又从腰间小包摸出小药瓶,“别动,我给你上药,这么俊俏一张脸,留疤可惜了。”
夕日渐昏,光线柔和,他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的看着她给自己上药,余辉映在她的脸上,连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楚,两人靠得极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轻轻柔柔,他莫名喜欢上了这个时候,此时她的眼里全是他。
他轻搂上她的腰,低声道:“我觉得再受一次伤也无妨。”
“可以啊。”她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左臂,“胳膊脱臼怎么样?希望天机阁的药品种类齐全。”
他凑近她,“你舍得啊。”
药上好了,她推开他,“人还是爱惜自己的好,不缺药也不是这样用的。”
楚清明笑了:“受点伤而已,为了你我还有什么事不愿意做呢?不过......”他看了天色,“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知道,是她带走了白浅亦的尸体。她来找他,最起码是白浅亦死了过来告知商议,可她却半点没有提及的意思,不免让他有点心里打鼓,难道白浅亦没死?
“没什么。”易雪清道:“只是今日老侯爷出殡,我心有感触,乱起波澜,我今天站在人群中看见棺材路过时,忽然产生了幻觉,我看见我穿着红衣坐在棺材上面......”
“别说了!”楚清明打断她,“胡说什么,你昨天喝太多了,早上酒没醒吧,你以后不要这样喝酒了,出点什么事你让我当鳏夫吗?”
通常以易雪清喝醉酒的情况,她只会当寡妇。
“巧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喝酒来着。”
楚清明有些愠怒:“你昨天喝得不够多是吧,你什么酒量心里没点数啊。”
易雪清委屈道:“昨天酒太烈了嘛,况且喝醉又如何呢?惟愿醉里长欢乐,人生大梦不复醒。凉州一趟,终是尘埃落定,虽仍有遗憾,但已尽力,我们两个不应该为了此行小酌一杯吗?怎么,难道你会趁我喝醉偷袭我啊。”
“那怎么可能......”楚清明斟酌一二,勉强答应,“不过只能喝米酒。”
“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易雪清沾着米酒在桌子上划了个圈,悠悠问道:“十九,你看今天月亮圆吗?”
“挺亮的,不过没有十五圆。”
易雪清托着腮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月亮从未变过,只不过人总喜欢因自己哀乐境遇加之与明月,也不知道千年以来高悬空中的月亮看着人世间这悲欢离合,糟心的一茬茬,一件件会不会觉得有意思呢?”
楚清明饮下一杯酒道:“人岂能与明月比寿命,既然摸不着它,又何必管它?人生不过须臾,一颗金丝楠树不过腕口的长速,就足以熬得一个少年郎变满头白发,可活再长有什么用,成材还不是砍了给人做棺材。死物又岂知人之悲喜欢愉,人活一世,诸多滋味,去追求去享受,为了所爱,不惜一切,人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觉得人生苦短,仰视明月,可如果树与明月有生命的话,看着自己不能动只能看,孤独千万年,这是一种痛苦。”说着,他伸出手掌覆在易雪清的手上,“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很好,有所爱,有所执着。”
“执着的,才是爱吗?”
“不爱又何必执着。”
说话间,易雪清已经快饮完了一壶米酒,她神色微醺,眸子亮晶晶的盯着他笑道:“十九,我也觉得人比死物强,月亮再美,赞美诗句再多,它不知道的,不知道人爱它,只有人知道......”一壶酒空了,她晃晃酒壶,伸手又要去够一壶。手刚被伸出去就被楚清明拦下,投喂上一块桂花糕,夺过她手里的酒壶一饮而尽:“你缓缓吧,吃点东西。雪清,我们成婚以后,可得约法三章,喝酒得定量。”
易雪清看着他喝了自己的酒,没有再倒,而是脑袋一沉,软软趴在桌子上。
不过不同于以前醉酒发疯,这次喝醉后的她只是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轻摇不醒。楚清明可谓吃惊,这兑了水的米酒,她都能醉。
人是睡得香,回是回不去了,只得将人抱去厢房安顿,丫鬟打了水来,楚清明拧干帕子给她细细擦拭,看着她恬静的模样,轻吻了上去,他感慨道:“所以你是知道,我爱你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