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北麓的朔风裹着碎雪,如无数把淬了冰的弯刀,狠狠刮过汉军营寨的猎猎旌旗。
旗面上 “汉” 字的金线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边角处早已在连日风沙中磨出毛边,像极了阵中将士疲惫却未屈的脊梁。
冯章站在三丈高的了望台上,金色盔甲上凝着一层白霜,指节因攥紧栏杆而泛出青白。
他的眼角刻着深深的战痕,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穿透漫天风雪,死死锁在地平线尽头那团模糊的灰雾 —— 那是敌军骑兵扬起的烟尘,虽远,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将军,风大,进帐暖暖吧?” 身旁亲兵低声劝道,递来一件狐裘披风。
冯章摆摆手,声音裹在风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再等等。孛尔斤部的人惯会趁雪天偷袭,这点风算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惊雷般砸在冻土上。
一名探子浑身覆雪,连人带马几乎成了雪团,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两步,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却顾不上揉,连滚带爬冲到台下:
“报 —— 将军!孛尔斤部与塔拉夫人的人勾连了!约莫三千骑兵,正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口集结,看架势是要…… 要打咱们的粮道!”
“塔拉夫人?” 冯章眉头骤然拧紧,指节在栏杆上掐出更深的印子。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记忆深处 —— 早年随光武帝平定陇西时,他就听老兵说过这极北部落的凶名:
他们以冰为家,以狼为图腾,孩童五岁便要在雪地里猎杀狐兔,女子上阵时会把敌人的头发编成腰带;
更可怖的是,他们信奉战神托尔,打赢后会将敌首颅骨剖空,镶上银边当酒器,用敌兵皮囊蒙成战鼓,鼓声一响,连草原上的饿狼都会跟着嚎叫。
“再探。” 冯章沉声道,抬手拭去盔甲上的雪,“盯着他们的动向,一有变化立刻回报,不许漏过任何细节。” 探子领命而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蹄印,转瞬就被新雪覆盖。
夜幕降临时,风雪稍歇。冯章的中军帐里,三盏牛油灯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地上摊着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西域山川河流、关隘牧场都用朱砂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正俯身用木簪推演战局,帐帘突然被轻轻撩开,一股寒气裹着雪粒闯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松脂香。
萨仁图雅披着一件银狐大氅,毛领上沾着未化的雪,她抬手拂去,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
眉如墨画,眼似寒星,鼻梁高挺,唇线利落,完全没有中原女子的温婉,倒像草原上的寒梅,冷艳却坚韧。
她手里端着一个铜壶,走近时,热气从壶口袅袅升起,带着奶酒的醇厚香气。
“将军还在看地图?” 她将铜壶放在案上,倒了一碗热奶酒递过去,“塔拉夫人的底细,您或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冯章接过酒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抬眼看向萨仁图雅:“夫人请讲。”
“他们不是草原部落,是从极北‘永冻之地’迁来的。”
萨仁图雅蹲下身,手指点在地图上贝加尔湖以西那片标着 “塔拉夫” 的空白处,“那里半年是黑夜,半年是白昼,最冷的时候能冻裂岩石。
他们的孩子刚会走路就要学骑马,十岁就能开弓射熊;女子上阵时比男人还狠,会把毒药涂在箭头上,见血封喉。”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山脉:“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重甲骑兵 —— 马披玄铁铠,人穿三层钢甲,只露一双眼睛,冲锋时像一座移动的铁山,能撞碎咱们的盾阵。
轻骑兵则用鹿皮裹马蹄,夜里行军听不到声音,抢了东西就跑,比鬼魅还难抓。”
冯章凝视着地图上的 “塔拉夫”,忽然想起霍去病当年封狼居胥的壮举 —— 那时汉军铁骑千里奔袭,直捣匈奴王庭,何等意气风发。
可如今不同了:汉军长途远征,补给线拉了三千里,粮草要靠河西四郡转运,路上损耗过半;
而塔拉夫人以逸待劳,熟悉地形,又能在雪地里行军百里,此消彼长,胜算实在难料。
“他们的弱点呢?” 冯章放下酒碗,声音低沉,“再凶的狼,也有破绽。”
萨仁图雅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狼群虽凶,却爱争肉。塔拉夫有七个部落,表面听塔拉夫人的,暗地里都想抢地盘。孛尔斤部跟他们结盟,不过是想分好处,只要咱们……”
“呜 —— 呜 ——”
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尖锐得像刀子划破夜空。
萨仁图雅的话戛然而止,冯章猛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 —— 那是塔拉夫人的冲锋号角,他们的先锋部队,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