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倏忽而过。
南域边缘,距那片被血腥与绝望笼罩的山谷百里之外,一片荒凉。五十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五十尊沉默的雕塑,整齐划一地肃立在呼啸的风沙之中。狂风卷起沙砾,击打在他们覆着轻甲的胸膛和面罩上,发出噼啪细响,却无一人稍动分毫。正是由皇甫战统领的皇甫家影卫。他们气息沉凝如深渊,眼神自面罩缝隙中透出,锐利如鹰隼,周身弥漫着经过最严苛训练和无尽血火淬炼后的铁血煞气,仿佛一群来自九幽的索命使者。
新补充进来的十六名影卫,虽竭力模仿着老队员的沉静,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下意识摩挲刀柄的手指,仍泄露了他们内心的兴奋与紧张。他们紧握着手中淬炼了不知多少遍的乌黑短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远处山谷方向,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灼灼燃烧。他们早已听说了前辈们在万毒谷创下的辉煌战绩,更听说了那十七位同僚因功破境大乘的传奇!那是何等逆天的机缘!如今,这天大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在此战中奋力搏杀,证明自己的价值,那梦寐以求的混元破境丹,那一步登天、俯瞰众生的大乘之境,似乎真真切切,不再遥不可及!
即便是那三十三名早已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牌影卫,此刻也纷纷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躁动与渴望。他们用布满老茧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陪伴自己多年、饮尽敌血的冰冷兵刃,眼神透过面罩,变得更加坚定、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嗜血的狂热。他们同样渴望战斗,渴望在生与死的边缘线上再次突破极限,更渴望追上甚至超越皇甫战等人的脚步!没有人甘于人后,尤其是在那位深不可测的姑爷,接连创造出如此奇迹之后。
皇甫战站在队列最前方,身形如岳,面色沉静似水。但他微微眯起的眼眸深处,同样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一丝被完美隐藏的凝重。他负手而立,感受着身后那四十九道灼热、坚定、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伐气息,心中感慨如潮涌。
突然,皇甫战心神猛地一动,霍然抬头望向东方天际。
三道强横无匹、却又性质迥异、令人心颤的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撕裂长空,由远及近!一道气息深邃如无尽星渊,似能包容万物又能破灭万法;一道清冷如九天孤月,温润平和之中却蕴含着不容小觑、坚韧无比的意志;最后一道则最为奇特,霸道狂放,炽烈的佛光与幽深的魔气奇异交融,带着一种玩世不恭、却又威猛绝伦、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怖压迫感!
“姑爷、小姐、戒色大师到了!”皇甫雄精神一振,沉声低喝,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戈壁,“全体都有!列队!迎接!”
唰!
五十名影卫动作整齐划一到极致,如同一个整体精密机械,瞬间调整站姿,挺胸抬头,目光灼灼如烈焰,死死钉向天际那三道逼近的流光。那新来的十六人更是激动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生怕流露出一丝怯懦。
下一刻,三道流光敛去,上官玉、皇甫诗瑜、戒色和尚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落在队列正前方,仿佛他们本就一直站在那里,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上官玉一袭玄衣,纤尘不染,面容俊美沉静,目光却如冷电般缓缓扫过眼前肃杀的队列。当他的视线落在那十六张新面孔上,清晰地捕捉到他们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与敬畏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了然弧度。
他侧过头,对身旁清丽绝俗的皇甫诗瑜温声道:“诗瑜,新来的兄弟们初次随我们行动,风险难测。将青玉续骨丹和九转回元丹,分别给予他们每人一份,也算多一份保障。”
“好的,夫君。”皇甫诗瑜柔声应道,声音如清泉流响。她素手轻扬,袖袍微展,一个个精致小巧、分别透着青色灵蕴与白色霞光的玉瓶,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精准牵引,稳稳地悬浮在那十六名新影卫面前,丹药的清香瞬间驱散了周遭一丝血腥。
“诸位兄弟,”皇甫诗瑜目光扫过新影卫,声音清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此青色玉瓶内,乃是青玉续骨丹。乃夫君以古法改良所炼,效力非凡。若在战斗中不幸受伤,筋骨受损,甚至断裂,服下一粒,可急速催动自身气血,加速伤势愈合,断骨亦可续接如初,最大限度保全战力与根基。”
她纤指轻移,点向白色玉瓶:“此白色玉瓶内,是九转回元丹。若感觉真元消耗过大,体力不支,乃至濒临枯竭,服下此丹,可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大量元气,药力绵长,甚至能让你等在短时间内比全盛时期更胜一筹,足以支撑持续恶战,绝境翻盘。”
她美眸流转,带着一丝真诚的关切,仔细叮嘱道:“切记,二者效用迥异,万勿混淆。青玉续骨丹主疗重伤,九转回元丹主回复元气。性命攸关之时,一丝错漏便可能万劫不复,务必谨慎。”
十六名新影卫几乎是双手微颤地接过这两瓶沉甸甸、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丹药,感受着玉瓶上传来的温润细腻触感、和其中蕴含磅礴精纯的药力,激动、感激、誓死效忠之情充斥心间,几乎要满溢出来!这可是姑爷和小姐亲手赐下的保命灵丹!其价值,根本无法用寻常之物衡量!
“谢姑爷!谢小姐厚赐!属下等……”十六人几乎是嘶哑着嗓子齐声吼道,胸腔剧烈起伏,还想说些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效忠话语。
上官玉却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们,声音平静淡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深入灵魂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皇甫家不养闲人,更不吝赏赐。丹药给了,是让你们活下来,创造更大的价值。漂亮话,说得再多,也是无用。我要看到的,是血影教巢穴的彻底覆灭,是你们每个人带回来的实实在在的功勋!感谢的话语,说得再多,不如在战场上多斩一个敌人,多破一道禁制来得实际!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天剑出鞘,扫视全场:“废话不多说,目标,血影教老巢,出发!”
“谨遵姑爷令!踏平血影教!”五十人,包括皇甫战在内,齐声应诺,声浪如雷,轰然炸响,震得周围风沙都为之一滞!再无半分犹豫,所有杂念被瞬间彻底摒弃,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意与绝对服从命令的铁律!
五十三道身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死亡洪流,裹挟着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肃杀气势,朝着百里外那片血气冲天的罪恶山谷,疾驰而去!戈壁上,只留下漫天烟尘与久久不散的冰冷煞气。
越是靠近山谷,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和一种绝望死寂的怨毒气息便愈发黏稠厚重,几乎令人窒息。沿途开始出现零星倒伏、残缺不全的尸体,死状千奇百怪,无不凄惨可怖,显然经历了极其残酷的厮杀。随着不断深入,尸体越来越多,层层叠叠,相互枕藉,几乎铺满了通往山谷深处那蜿蜒扭曲的路径,破碎的兵刃、凝固的紫黑血块、狰狞的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浓郁的血煞之气几乎化为实质,俨然一派活生生的修罗地狱景象,无声地诉说着之前内乱的惨烈。
众人皆是久经沙场之辈,面色依旧冷峻,但心中警惕已提到最高。血影教此番内耗之惨烈疯狂,远超他们最初预料,这绝非寻常争权夺利,倒更像是一场彻底失去理智的自毁。
而此时,在山谷最深处,那座依托山体建造、虽勉强还算完整、却早已遍布裂痕与血污、显得破败不堪的阴暗主殿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
血鹫脸色铁青得可怕,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困兽,烦躁地坐在那张宽大却残破的石椅上——这是原本属于老教主血屠的宝座,如今连扶手都缺了半边,边缘还沾着未曾擦拭干净的血污,更显凄惶与不祥。一身黑袍、气息愈发阴翳的影长老,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幽灵,沉默地侍立在他左侧下方,低垂着眼睑,浑浊的眼珠隐藏在深深的皱纹里,看不清丝毫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