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走在听风廊里,脚下的青石板带着细微的凉意,像踩在浸了水的丝绸上。林小满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青铜蝉钥的震动——每遇岔路,星砂凝成的蝉翼就会偏向正确的方向,翅尖的光珠也随之明暗闪烁。
“往左。”他低声提醒,同时握紧小王的手腕。刚才那阵“爹喊回家吃饭”的幻听让小王至今心有余悸,此刻正死死攥着林小满的衣角,指节泛白。
阿影走在最外侧,麻布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紧盯着地面的眼睛。她刻意不去听那些从石壁小孔里钻出来的声音——除了母亲的低语,还有更久远的回响,像婴儿的啼哭、石匠的锤击、甚至有星砂流动的簌簌声,层层叠叠缠在耳边,稍不留意就会被拖进回忆的漩涡。
“这地方比星斗阵阴多了。”小王的声音发紧,脚下踢到个硬物,低头摸索时摸到片冰凉的金属,“啥玩意儿?”
林小满睁开眼,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是块锈蚀的铜牌,上面刻着“戊时守”三个字,边缘还粘着些麻布残片。“是守廊人的令牌,”他用指甲刮去锈迹,背面的星图纹路露了出来,和青铜蝉钥的图案能对上一角,“看来以前真有人在这儿值守。”
阿影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左侧石壁的小孔:“这里面……有星砂流动的声音,很规律,不像幻听。”
林小满凑近那处小孔,果然听到“沙沙”声,节奏均匀得像沙漏计时。他用青铜蝉钥轻敲石壁,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有人在里面回应。“是机关触发的声纹共鸣,”他眼睛一亮,“这不是回忆,是真正的线索!”
小王立刻来了精神:“那咋弄?学它的声音喊回去?”他清了清嗓子就要喊,被林小满按住。
“别乱来,”林小满掏出之前装星砂的小布包,倒出少许星砂撒在石壁上。星砂落在小孔周围,竟顺着纹路排列成个微型星图,缺的正是“戊时”的位置,“得用对应的时辰声纹来回应。你还记得石磬的戊时调子吗?”
阿影点头:“记得,比亥时调门高两度,收尾要带个转音。”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小孔唱了起来。歌声刚起,石壁里的“沙沙”声就变了节奏,星砂排列的星图也跟着闪烁,像在打节拍。
“对,就是这样!”林小满让阿影重复了三遍,石壁突然轻微震动,侧面弹出块暗格,里面放着卷竹简,“有东西!”
竹简受潮发脆,林小满小心翼翼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三响定音,五声破阵,辰巳交替,镜转星移。”末尾还画着个简单的示意图——十二面铜镜围着个沙漏,其中“辰”“巳”两面镜子用红圈标了出来。
“三响定音……难道要敲三次石磬?”小王摸着下巴琢磨,“可这儿哪有石磬?”
林小满却盯着示意图里沙漏的刻度:“你们看,沙漏的漏口处画了只蝉,和咱们的青铜蝉钥一模一样。刚才在星落谷,沙漏里的萤火虫也是停在‘辰’字刻度,现在又提到‘辰巳交替’……”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青铜蝉钥对着手电筒照,钥身上的星图纹路在光线下格外清晰,“这钥匙不光是钥匙,还是个微型星盘!”
他将钥匙平放在石壁上,转动蝉翼调整角度,当蝉头对准听风廊深处时,钥身上的星砂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道细长的光带,直指前方第三个岔路口。“走这边!”
第三个岔路口的石壁上嵌着面半人高的铜镜,比星落谷的镜子大得多,镜面蒙着层厚厚的白霜,用手一擦,竟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正是他们三人,但穿着古代的服饰,小王手里还捧着个沙漏,和示意图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预知镜?”小王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石柱,石柱突然发出“咚”的闷响,像敲了声石磬。
镜面里的人影动了起来,“古代小王”举起沙漏,“古代林小满”敲响了石磬,第一声“咚”落下时,镜面泛起涟漪。林小满立刻反应过来:“三响定音指的是敲击这根石柱!阿影,准备唱辰时调!”
他让小王抱住石柱,自己用青铜蝉钥的边缘敲击——第一声“咚”刚落,铜镜里的星图突然亮起,“辰”字刻度开始闪烁。阿影的歌声随之响起,清亮的调子撞在石壁上,激起层层回音。
“第二响!”林小满喊道,小王跟着用肩膀撞了下石柱,“咚——”这次镜面里的“巳”字刻度亮了,石壁的震动更明显,有细小的碎石往下掉。
“第三响要等辰巳交替的瞬间!”林小满紧盯着青铜蝉钥上的星砂流动,当最后一粒星砂从“辰”字刻度滚向“巳”字时,他猛地发力敲响石柱,“咚——”
三声石磬响落,阿影的歌声也恰好收尾。铜镜突然“咔嚓”裂开道缝,镜面里的人影消失了,露出后面的暗门。暗门内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台阶向上延伸,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松烟味。
“这就破阵了?”小王揉着发红的肩膀,“比星斗阵简单多了。”
“简单?”林小满指着暗门门槛上的纹路,“你看这上面刻的,是‘声纹锁’的反向纹路,刚才要是唱错一个音,或者敲早了半刻,咱们现在怕是正被石壁里的星砂埋着呢。”他用手电筒照向暗门内侧,那里嵌着块金属板,上面布满细孔,“这是‘回音板’,能记录咱们的声纹,后面的机关怕是得用同一个调子才能打开。”
阿影摸着铜镜的裂缝,忽然笑了:“我娘以前教我唱这调子时总说,‘星砂认声,就像人认亲’,原来不是随口说的。”她从包里掏出块干粮递给林小满,“先垫垫,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机关。”
三人坐在暗门旁休息,小王拆开罐头分给两人,边吃边问:“林哥,你说这听风廊到底是谁建的?守廊人又是啥来头?”
林小满啃着饼,指尖在青铜蝉钥上摩挲:“从令牌和竹简来看,至少有几百年了。你注意到没,所有机关都和‘时间’有关——星斗阵的沙漏、听风廊的声纹计时、铜镜里的时辰刻度……他们好像在守护某个和时间有关的秘密。”
“时间的秘密?”阿影皱眉,“难道和‘星砂倒流’有关?我爷爷说过,星砂要是逆流,能让人看到过去的事。”
“说不定还能看到未来。”小王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接话,“刚才铜镜里的人影,会不会是以前的探险队?”
林小满没接话,只是将铜牌上的“戊时守”三个字拓在纸上,又对比了青铜蝉钥的星图:“你们看,这令牌上的星图缺了个角,正好能和钥匙补上。”他将拓纸覆在钥匙上,果然严丝合缝,“看来守廊人手里还有另一半星图,说不定就在上面的台阶里。”
休息片刻后,三人踏入暗门。台阶是用青灰色的岩石砌成,每级台阶的边缘都刻着个时辰字,从“巳”一直到“亥”。林小满让大家踩着对应的时辰字走——小王踩“巳”,阿影踩“午”,他自己踩“未”,这样既能避开可能的压力机关,又能保持节奏。
走到“酉”字台阶时,阿影突然停下:“上面有东西。”她用手电筒往上照,只见台阶尽头的平台上摆着个石案,案上放着个陶瓮,瓮口飘着青烟,细看竟是星砂凝结的雾气。
平台四周的石壁上挂着六面铜镜,镜面都对着陶瓮,像在举行某种仪式。林小满刚踏上平台,铜镜突然转动,将光聚在陶瓮上,瓮口的星砂雾气开始旋转,渐渐凝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铜牌上“戊时守”一样的服饰,手里捧着个沙漏,正对着石案上的竹简念念有词。
“是守廊人!”小王低呼。
人影似乎察觉到他们,缓缓转过身,沙漏里的星砂突然倒流,人影也随之变得清晰,竟能看清脸上的皱纹和手里的竹简文字。“擅闯者……”人影的声音像风吹过石缝,“可知星砂不可逆?”
林小满上前一步,举起青铜蝉钥:“我们不是擅闯者,是星砂指引来的。”
人影的目光落在钥匙上,沙漏猛地一震:“蝉钥……原来如此。”他抬手一挥,石案上的竹简飘到林小满面前,“既然能破听风廊,也算有缘。这是‘守时录’,记载着星砂流转的规律,你们……”
话没说完,人影突然变得透明,沙漏里的星砂也散落开来。铜镜发出刺耳的嗡鸣,平台开始晃动,石案下的地面裂开道缝,露出底下的齿轮结构——原来整个平台是个巨大的时辰锁。
“快!他说星砂流转的规律!”阿影反应最快,抓起“守时录”快速翻阅,“这里写着‘酉时三刻,镜随砂转’!”
林小满立刻观察铜镜的角度,发现每面镜子都对着石案上的一个凹槽,凹槽里刻着星砂的流动轨迹。“小王,把星砂撒进凹槽!阿影,念星砂流动的方向!”
小王赶紧倒出星砂,阿影念着竹简上的记载:“第一镜顺转三圈,第二镜逆转半圈……”林小满则根据指令转动铜镜,当第六面镜子归位时,平台的晃动停了,石案缓缓移开,露出个通往上层的通道,通道口挂着块木牌,写着“观星台”三个字。
“守时录”的最后一页画着观星台的草图,上面标着个红圈,旁边写着“星核在此”。林小满将竹简收好,看了眼通道上方的星空图案:“看来最关键的东西就在上面了。”
小王搓了搓手:“终于要到地方了,我倒要看看这星核长啥样。”
阿影却看着渐渐消散的守廊人人影,若有所思:“他最后说‘星砂不可逆’,会不会是在提醒咱们,看到的过去或未来,都不能随便改变?”
林小满握紧青铜蝉钥,星砂在钥身上轻轻跳动,像在回应阿影的话:“不管能不能改变,先找到星核再说。不过……”他忽然笑了,指着小王沾着星砂的裤腿,“你刚才撒星砂的时候能不能准点?现在好了,裤脚都成沙漏了。”
小王低头一看,星砂正顺着裤腿往下漏,赶紧拍掉:“这不紧张嘛……再说了,等会儿到了观星台,说不定还得靠我这‘人形沙漏’破机关呢!”
三人笑着踏上通往观星台的台阶,身后的铜镜渐渐恢复沉寂,只有听风廊的回响还在远远传来,像谁在低声唱着古老的调子,伴着星砂流动的节奏,在时光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