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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控制室,已不再是凝滞,而是彻底的沸腾。曾经代表系统稳定与和谐的幽蓝色指示灯,此刻被一片刺眼的猩红取代,疯狂闪烁,映照着工程师们惨白的面孔和额头新增的汗珠。他们引以为傲的“情感防火墙”,那道自诩坚不可摧的屏障,在汹涌澎湃的真实情感数据面前,已经不是薄纸,而是彻底消散的晨雾。

“‘琉璃之塔’出现裂痕!”一名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栗,手指僵硬地指向中央悬浮的全息投影。那是基金会核心系统的可视化象征,一座由无数精密数据流交织而成的、晶莹剔透的高塔,代表着绝对的秩序与纯净。此刻,这座塔的表面,正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仿佛坚冰在暖阳下迅速消融。

主管,那位先前声音中仅带有一丝颤抖的男人,此刻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琉璃之塔”。他胸口剧烈起伏,试图下达新的指令,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合乎规范的词句。他脑中那些精心编纂的应急预案,在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股被他压抑了数十年的暴躁,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从心底窜起。

“稳住!给我稳住它!用……用所有备用能源!给我……”他咆哮着,全然不顾形象,唾沫星子喷溅。他那张经过“优化”,本应永远保持平静与威严的面孔,此刻因为极端的情绪而扭曲。

回应他的,是“琉璃之塔”内部传来的一声沉闷巨响,仿佛巨兽的哀鸣。塔身剧震,裂纹骤然扩大,无数细小的光点从中迸射,旋即黯淡。这些光点,是构成基金会情感控制体系的每一个节点,此刻正被狂暴的真实情感数据逐一撑爆、污染、同化。

“不行了,主管!核心逻辑链……断裂!”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带着哭腔喊道,他一把扯掉了头上的通讯器,双手抱头,似乎想把那些涌入脑海的陌生情感隔绝在外。他突然开始傻笑,笑了两声,又放声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闭嘴!不许……不许失控!”主管怒吼,试图维持最后的权威。但下一秒,他自己也僵住了。一股强烈的、陌生的悲伤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让他想起了童年时意外摔碎的、母亲送给他的琉璃弹珠。那份被他强行遗忘、标记为“无价值干扰”的记忆,此刻清晰无比,带着酸楚的痛感。他捂住胸口,双腿一软,跌坐在指挥台前,眼中流下两行混浊的泪水。曾经坚不可摧的领导者,精神防线在真实情感的洪流面前,首先崩溃。他开始低声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

“琉璃之塔”的哀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终于,在一次剧烈的闪烁之后,整座塔,那座代表着基金会至高权柄与完美秩序的象征,在一阵刺耳的、玻璃大规模碎裂般的巨响中,轰然崩塌!无数光影碎片向四周爆开,随后化为虚无。中央控制室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备用电源启动后亮起的几盏昏暗应急灯,照亮了一地狼藉和工程师们呆滞或崩溃的面容。系统的尖锐嗡鸣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宁静,仿佛世界都停止了呼吸。

普罗米修斯遗产基金会的系统,彻底瘫痪。

“完美社区”内,混乱正在以指数级扩散。曾经的“微笑邻居”们,此刻展现出千姿百态的真实面貌。一个习惯了用标准微笑掩盖一切情绪的男人,正蹲在街角,对着一只流浪狗放声痛哭,诉说着几十年来积累的孤独与压抑,那狗只是歪着头,偶尔舔舔他的手。一个在“高效工作模块”里以零差错闻名的女人,此刻正站在自家阳台上,将盘子、花瓶、书籍,一切手能够及的东西,伴随着尖叫和咒骂,一件件扔向楼下,砸得粉碎。她脸上洋溢着一种破坏的快感。

孩子们是最先适应的群体。他们不再理会“启迪中心”的警告,有的聚在一起,玩起了最原始的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响亮;有的则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声争吵,甚至扭打在一起,然后又在某个莫名其妙的瞬间和好如初,分享同一块饼干。他们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纯粹而直接。

恐慌也在蔓延。一部分居民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他们蜷缩在家中,瑟瑟发抖,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恐惧。另一些人则试图寻找基金会的“管理人员”,渴望回到那个可预测的、没有意外的“完美”过去,却发现所有的通讯和求助渠道都已中断。

然而,在这片混乱之中,新的东西也在悄然滋生。街头,一个因为突如其来的悲伤而跌倒的老妇人,被一个同样满脸困惑和不安的年轻人扶起。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标准化的问候,只有一种笨拙但真实的关切。“您……没事吧?”年轻人问,声音有些沙哑。老妇人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曾经因为严格的社交规范而形同陌路的邻居,此刻因为共同的遭遇和相似的情绪波动,开始尝试着交流。有人分享食物,有人提供安慰,有人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没有了预设的剧本,每一次互动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也充满了真实的可能。世界,在琉璃碎裂的巨响之后,重归混乱,但也第一次,将选择真实的权利,交还给了每一个人。

废弃建筑的楼顶,陶德舟依旧站在那里。他听到了那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之音,尽管物理距离遥远,但那股能量的最终消散,他清晰地感知到了。三花猫“彩云”不再呜咽,它跳上陶德舟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陶德舟口袋里的暗物质花,此刻停止了发烫,只是散发着一种温和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他望着下方那座开始变得光怪陆离、喧嚣吵闹的城市,没有恐惧,也没有太多的欣喜。他的社恐感知告诉他,此刻空气中弥漫的,是无数种未经修饰的、最原始的情感波纹,驳杂,却充满生命力。

他想,这或许比“完美”要好一些。至少,每个人都有了哭和笑的自由,有了爱与恨的权利,哪怕随之而来的是痛苦和迷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被压扁了的巧克力,剥开糖纸,递了一小块给彩云,自己也咬了一口。有点苦,但回味很长。

世界,不再完美,却再次真实。选择的代价,无人知晓,但选择的权利,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