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尺长的瓢把伸出城墙外,守城士兵忍着新鲜的恶臭,将装着金汁的大瓢尽量隔离开。
这开不得玩笑,滚烫的液体,只要沾到身体,立即皮开肉绽。更恐怖的,当失去皮肤保护,无数细菌便疯狂入侵你的身体。
暂且的剧痛还不打紧,数个时辰后额头发热,肺无法呼吸,直至多器官衰竭,明知必死的等待,那绝望千万不要经历。
看见城头上二十几把大瓢伸出墙面,地下的攻城士兵如见了阎王。
“攻城车,他娘的攻城车在干啥!再不进城,全得死。”
恐惧的时候骂人,是一种心理的自动发泄,可是攻城车也不容易。
当它出现在射程内的那一刻起,所有城门上起义军防守火力便开始朝它倾泻。
每辆车十人负责推行,城头上却至少有三十支火铳,二十支弓箭在重点关注他们。
“盾牌!”
一声大喊,数十个盾牌手立即冲到推车手旁边,一面面蒙皮木盾纷纷撑起。
天空忽然一暗,推车士兵却有了安全感。
“当当当!”
密集的铅弹击中木盾表面铁皮,火花用尽最后一丝动能冲击盾牌手。
胳膊很疼,一面盾牌被五六颗铅弹击中,那小小的铅弹,却拥有着铁锤的力道。
再疼也必须撑住,一旦盾牌丧失,下一秒失去的就是命。
“啊!”惨叫声中,一名盾牌兵胳膊当场被巨力折断。
盾牌下推车兵头顶一亮,恐惧中抬起头,眼神忽然绝望。
十多个陶罐一窝蜂落下城头,陶罐的口子上还燃着火焰。罐子在眼前越来越大,眼珠子也越随之变大。
崩溃的瞬间,推车兵猛的把头一抱。
哗啦,一大波火油泼在胳膊上。起初有些凉,极其短暂的冰爽后,热烈的火焰瞬间而至。
“啊!”
不止一个人,十几个推车兵和盾牌手同时嚎叫起来。
突然的惨叫盖过了战场所有声音。许多士兵侧目看来时,哪有什么城门?哪有什么攻城车?全都是一片火海。
……
“这打的,着实有点惨!”
此刻在杨村军堡后的小清河南岸,手持单筒望远镜的赵辰暗自摇头。他打过防御战,但每次都以足够的远程火力致胜。这种肉搏加十八般技能全上的场景,残忍之剧烈,骇的他不住摇头。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三千人攻三千人,这一阵必定攻方失败。
“你要不要看看?”赵辰把望远镜递给李柳。
李柳是派到杨村的支援部队,顺便保护一下赵辰。作为老兵,攻城守城亲身经历不下二十遍,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可是李柳对望远镜感兴趣,便尝试着接了过去。
通过赵辰的指导几经调试,李柳浑身一震。那些守城或攻城士兵的惊恐眼神,正通过望远镜传递到他的脸上。
“要是有这个,潞河渡恐怕就不那么轻易失陷!”
没料到,李柳居然联想出这个问题。当初为了隐藏身份,望远镜藏在船上。对面渡河时,船上士兵一路南下,在小清河与潞河交叉口又等到赵辰。
面对感叹,赵辰只能安慰对方:“有些事情吧,看似偶然,实则必然。鞑子瞬间涌来数千人,背后的决心很大。反观你们那指挥官整日酗酒,如何能挡?”
望远镜引来许多好奇的眼神,起义军队伍里有许多人在喊“千里眼”。
见到赵辰身边有总哨在护卫,都知道这是个不一般的角色。
而此时赵辰并未在意,反而转头询问李柳:“你觉得,这杨村军堡能守多久?”
杨村在设计时,有一面紧挨着小清河,河南岸七千人随时可以从水门增援。于是李柳颇有信心的回答:“如果双方都不加码,我看要打到年底!”
不置可否,赵辰脸上并未露出过多表情。他知道吴三桂的命门在哪,数十万人打仗,补给最多支撑一个半月,这还得在安全运输的前提下。
而李自成的命门,在于未知,这鞑子一直隐藏在北方,到底有何后手?
“我要回天津卫一趟,坐船两个多时辰,你想不想去看看。”
突然的邀请,让李柳表情尴尬,赶忙把手一拱道:“军情在身,恐不能从!”
“嘿嘿!”赵辰笑容有些难以揣度,随即也还了揖,“那就告辞了,我们往后再见!”
……
直沽城内,一百名火枪手整齐列队,在他们身后,还配着一匹健壮的战马。他们就是天津卫的特殊兵种——枪骑兵!
本来赵辰不想用到他们,但是战况忽然对起义军不利,他不得不在天平上加一个砝码。
“章正!”
“到,总兵大人!”腰杆笔直的章正,为何在枪骑兵队列中?
接下来赵辰的话,并未做任何掩饰。
“你能力强,统御有方,但是升官太快!”
此话一落,四周寂静。章正以严格着称,他训练的士兵,没人敢在正式场合擅自说话。
看着枪骑兵们神情肃穆,队形稳如泰山,赵辰对这些精锐非常满意,于是接着训话。
“军人,不以军功而晋升,永难服众!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也把话给挑明。”
章正笔直的腰杆再次一挺,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服从。
这是绝对服从的表现,赵辰脖子轻轻一昂,脸上也浮现出肃穆道:“你们一百人去对岸,那里有二十万关宁军,还有打仗不要命的鞑子。若是你章正完成任务后,并能把大家带回来,这就是你的军功,你的营长就当之无愧!”
章正这一百人队伍,任务就是去对岸骚扰关宁军补给线。对岸敌军不少,但是土地更广阔。一百高机动轻骑兵专挑运粮队伍打,操作空间也不是没有。
“请总兵大人放心,我们必定像个跳蚤一样,把关宁军恶心到吐。”
“对!”跳蚤这个词让赵辰觉得贴切,“你们就是要去恶心对手,这次的任务代号,就叫‘跳蚤’,跳蚤队长,检查装备,出发!”
三月初二,春讯未至,海河却隐隐发浑,或许是掺杂了太多士兵的鲜血。
百人百骑,乘着十艘渡船,一次性全部送到对岸。
远远的,章正返身朝直沽方向行了个军礼,随即上马,消失在浓云渐起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