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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华把第三杯冷掉的咖啡倒进洗手池时,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是苏芮发来的消息:“上次说的那部纪录片,今晚有空一起看吗?”

他盯着“一起”两个字看了半分钟,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夕阳的金边斜斜切进来,在文件柜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第一次见到苏芮是在三月的行业峰会上。她穿米白色西装,站在展板前跟人讨论数据模型,笑声脆得像冰块撞玻璃杯。钟华原本是去找打印间的,却在拐角处被她手里滑落的资料绊了一下。

“抱歉抱歉。”苏芮弯腰捡文件时,耳后的碎发垂下来,扫过锁骨处的银质项链。那是片银杏叶吊坠,跟钟华抽屉里那枚旧书签很像——那是大学毕业时,啊玉在跳蚤市场淘来送他的,说“银杏叶落地的时候,就该重逢了”。

“钟华?”苏芮突然抬头,眼里带着点不确定,“宏业的钟总监?”

他这才认出她是新锐科技的项目负责人,之前在视频会议里见过两次。“苏经理。”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半杯拿铁,纸杯壁上的水珠洇湿了指腹,有点凉。

那天下午的自由交流环节,苏芮坐在他旁边。她说话时会微微偏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偶尔提到某个冷门导演的作品,眼睛会亮得惊人。钟华发现他们居然喜欢同一部老电影,连女主角穿的那件靛蓝色旗袍都记得清楚。

“你居然也看过?”苏芮惊讶地挑眉,“我以为现在没人看黑白片了。”

“大学时跟朋友一起看的。”钟华抿了口咖啡,舌尖尝到点微苦的回甘。他想起那个冬夜,宿舍断电,啊玉翻出旧笔记本,屏幕光映着两人冻得发红的鼻尖,林婉清裹着毛毯在旁边吐槽“男主角的领带歪了整整三分钟”。

散会时苏芮递来一张名片,边缘烫着细金纹。“下次有机会聊电影?”她笑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钟华把名片塞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是早上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机票根,巴黎,三年前的,一直没扔。

梅雨季节来得猝不及防。钟华在便利店躲雨时,听见冰柜后面传来争执声。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正跟老板较劲,说上周买的面包过期了。

“小同学,我这店开了十几年,从不卖过期东西。”老板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指着墙上的监控,“不信调录像看?”

男生涨红了脸,攥着面包袋的手指发白。钟华忽然想起五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啊玉揣着两罐啤酒冲进这家店,裤脚滴着水,兴奋地喊:“钟华!婉清拿到公益项目的批复了!”

那时候他们总在这儿碰面,老板会多送一包鱼蛋,说“你们三个凑一起,比霓虹灯还亮”。

“这面包我买了。”钟华走过去扫码,男生愣了愣,想说什么,却被他按回座位,“下次看清楚生产日期。”

雨停时,老板递来两杯热可可。“刚才那孩子,像极了年轻时的你朋友。”他擦着玻璃杯,忽然叹了口气,“就是总穿白衬衫那个,眼睛很亮的。”

钟华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您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老板指了指墙角的旧照片,是店铺刚开张时拍的,“他总在那张桌子写东西,写累了就盯着窗外的梧桐叶发呆。有次落大雨,他冒雨跑出去,就为了捡片完整的叶子。”

钟华望向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像谁没忍住的眼泪。他掏出手机,苏芮的消息还停留在“纪录片资源找到了”,下面是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苏芮约他在美术馆见面。她穿杏色连衣裙,站在莫奈的《睡莲》前,背影融进一片朦胧的蓝紫色里。

“你看这片光影。”她侧过脸,发丝被风吹得贴在脸颊,“像不像暴雨前的湖面?”

钟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画布上的色彩在阳光下流动,恍惚间竟看成了那年青海的湖。他们三个原计划毕业旅行去那里,攻略做了厚厚一沓,啊玉还特意买了顶宽檐帽,说要拍“西部牛仔风”的合照。最后却因为钟华突然接到的实习通知,成了永远的遗憾。

“在想什么?”苏芮递来一瓶矿泉水。

“没什么。”他拧开瓶盖,水流进喉咙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你好像很喜欢印象派?”

“我妈妈是美术老师。”苏芮望着画,指尖轻轻划过玻璃展柜,“她总说,模糊的东西才更接近真实。比如回忆,比如……感觉。”

那天他们逛到闭馆。走出美术馆时,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苏芮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他的鞋尖。她忽然停下脚步:“钟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

他想起上周整理邮箱,翻到三年前啊玉发来的邮件。附件是段视频,巴黎的街头艺人在拉小提琴,镜头晃了晃,拍到林婉清举着冰淇淋笑,背景里有个模糊的男声在喊“啊玉你慢点”。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大概是北京时间的早上九点,他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随手点了“已读”。

“可能吧。”钟华移开视线,看见街对面有家花店,橱窗里摆着铃兰,白得像雪。

钟华在医院走廊遇见林婉清时,正拿着体检报告发呆。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挽成利落的发髻,胸前的铭牌闪着光。

“钟总监?”她显然也很意外,手里的病历夹差点滑落,“你怎么在这儿?”

“例行体检。”他把报告折了折,注意到她袖口沾着点碘伏,“你在这工作?”

“嗯,调来半年了。”林婉清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负责公益医疗项目,跟之前在巴黎做的差不多。”

他们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沉默像温水一样漫上来。钟华数着她白大褂上的纽扣,第一颗有点松,跟她大学时穿的那件白衬衫一样。

“啊玉昨天还说,你该找个人照顾你了。”林婉清忽然开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睫毛上,“他总觉得,当年……”

“跟你们没关系。”钟华打断她,声音有点哑,“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年他拿到去巴黎进修的名额,手续都办好了,却在出发前夜撕了机票。啊玉在宿舍楼下淋了整夜的雨,拍着他的门喊“你到底在怕什么”,他没敢开门。后来听说,啊玉和林婉清一起去了巴黎,在塞纳河畔租了间带阁楼的公寓,阳台上种满了向日葵。

“苏芮是个好姑娘。”林婉清看着他,眼神很温和,“上次项目合作见过,很真诚。”

钟华猛地抬头,她却已经站起身,整理着病历夹:“人不能总活在‘如果’里,钟华。你看这医院里的人,他们祈祷的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抓住现在。”

电梯门合上时,他看见林婉清胸前的工作牌,照片上的她笑得很亮,跟记忆里那个在公益宣讲会上流泪的女孩,慢慢重合。

苏芮在他生日那天送了个相框。胡桃木的边框,里面嵌着张电影票根,是他们聊起的那部老电影的复刻版。

“上周去旧货市场淘到的。”她把相框放在他办公桌,“老板说,这是十年前影院的存根。”

钟华摸着票根上模糊的字迹,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天,啊玉把三张话剧票塞进他手里,说“婉清特意抢的,庆祝我们解放”。结果他临时被导师叫去改论文,等赶到剧场时,只看到散场的人群里,啊玉正把外套披在林婉清肩上。

“怎么了?”苏芮递来块蛋糕,“不喜欢?”

“不是。”他咬了口蛋糕,奶油有点甜,“谢谢你。”

晚上苏芮发来消息,问他明天要不要去城郊的湿地公园。“听说那里的萤火虫出来了,像星星掉在草里。”

钟华盯着屏幕,手机忽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夜色里的埃菲尔铁塔亮着灯,塔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手牵着手。发送人显示是“啊玉”,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指在挠。抽屉最底层,那枚银杏叶书签静静躺着,边缘已经泛黄。

钟华最终没去湿地公园。他在凌晨三点开车去了母校,保安认得他,笑着说“钟总监又来怀旧啊”。

宿舍楼下的香樟树更高了,树影在月光里摇晃,像谁在招手。他坐在当年啊玉淋雨的台阶上,摸出手机,翻到苏芮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照片里是成片的萤火虫,配文“一个人的星空也很美”。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对不起”,又删掉,换成“下次我请你看电影”。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眼角忽然有点热。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林婉清发来的消息:“啊玉说,他在巴黎找到了一家很棒的中餐馆,等你来了请你吃火锅。”后面跟着个定位,就在塞纳河岸边。

钟华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像块没咬完的月饼。他想起很多年前,三个少年躺在操场看星星,啊玉说“以后我们要住在一起,客厅放个大沙发,谁失恋了就窝在上面哭”,林婉清笑着捶他“乌鸦嘴”,他在旁边没说话,心里却悄悄记下了那个画面。

风穿过香樟树,带来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钟华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手机屏幕还亮着,苏芮的消息弹了出来:“好啊,我选片。”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往校门口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终于舒展开的路。或许有些遗憾永远填不满,但至少此刻,风是暖的,前方有灯,而他知道,该往哪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