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的晨光刚漫过济世医馆的青石板，洛风正蹲在院角那丛半人高的植物前，指尖拂过复叶边缘。秦慕伊端着陶碗从后堂出来，见儿子洛羽扒着门框探头，瓷勺在碗沿轻轻一磕：“过来，你爹讲刺五加，仔细听。”
洛羽蹦到台阶下，鼻尖先撞上股清苦的草木气。洛风捻起一片掌状复叶，叶片上五枚小叶像摊开的手指，叶尖泛着淡绿的光泽：“看这形状，跟咱后院的香椿叶像，但刺五加的小叶边缘是细锯齿，摸上去发涩。最要紧是茎上的刺——”他翻过年生枝条，褐色的茎秆上嵌着圆锥形的尖刺，“老枝的刺会脱落，新枝上的刺最密，扎手得很。”
“生长在啥地方？”洛羽戳了戳近根处的土壤。秦慕伊蹲下来，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草叶：“咱大华北边的山林里最多，背阴的坡地、溪流边的杂树丛里常见。它耐冻，去年冬天下雪，这丛在院里埋了半尺厚雪，开春照样发芽。但怕涝，你看医馆种它时，底下垫了三层碎石，就是怕雨水积着烂根。”她指尖划过植株基部，“根系长得深，能扎到石缝里去，所以采挖时得顺着根须慢慢刨，断了根药效就散了。”
洛风起身拍了拍土，从柜上取来本泛黄的药书：“要说成分，这东西金贵得很。含着多种刺五加苷，像A、b、c、d、E这几种，能补心气、强筋骨。还有刺五加多糖，去年你王伯家小子出痘疹，后期身子虚得站不住，我在药里加了这味，多糖能帮着补气血。另外还有黄酮类、异嗪皮啶这些，前者能让血管活泛，后者能消炎，上次街口李婶的风湿痛，就是靠这成分压下去的。”
“真有这么神？”洛羽眼睛亮起来。秦慕伊笑着拧了拧他的耳朵：“前年冬天，你爹不就是靠它捡回半条命？”
这话让洛羽猛地坐直了。洛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声音沉了些：“那会儿刚入九，朱雀街西头的张大户家起了瘟疫，一家六口倒了五个。我去瞧病时，他小儿子已经烧得说胡话，身上出紫斑，脉摸上去细得像游丝。当时我带的药里刚好有晒干的刺五加根，就取了三钱，配着黄芪、当归熬成汤，每半个时辰喂一勺。”
“头天晚上喂下去，后半夜孩子就哼唧着要水喝了。”秦慕伊接过话，“第二天我去换药膏，见他手指头能微微动了。洛风又加了两钱刺五加叶，说叶里的苷类更鲜活，能催着气血往上走。到第三天傍晚，孩子居然能坐起来喝粥了。后来张大户送来块‘妙手回春’的匾，其实最该谢的是这不起眼的刺五加——补而不燥，救急时能顶得上人参的力道，还不挑体质。”
洛羽蹲到植株前，这次没敢再乱摸，只是盯着叶片上的露珠发怔。晨光穿过叶缝，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动的金粉。洛风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十八岁时，也是这样蹲在师父的药圃前，听着刺五加的故事，直到日头爬上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