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强纳闷,手里的扫帚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挨了两下的陆向荣,龇牙咧嘴地过来,“冯海生家克扣了咱村民生建设的钱,城里批下来的款还有资源,都得先被他家吞一半。”
“而且上回暴雨,咱家冒着危险疏通河堤,按理说应该上大字报表扬,奖励工分。”
“可咱家得到啥了?还差点被扣个杀人的帽子。”
“是冯海生亲口说的,不让咱家上山,这时候要是去了,算咋回事。”
所以现在这时候就算担心乡亲和那几个知青,也不是他们兄弟贸然上山的理由。
他今早上山才刚看过,山上虽然湿滑泥泞,但林里苍莽茂密,树木的抓地力极强。
即便有泥石流,也不足为惧。
能在这时候上山的,估计都是些身强体壮的。
否则还没等爬到半山腰,就先被泥浆混着腐叶摔断骨头了。
陆国强眉头皱得愈发紧,扬起的扫帚被放到墙角,“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要是乡亲出点啥事……”
陆向荣耸了耸肩,“冯家已经组织人去救了,爹你放心吧。”
屋里,陆向平双手端着搪瓷缸子,“荣娃子长大了,我也是这么想。”
“上赶着不是买卖,这回,得等冯家亲自来找咱!”
陆向安怀里抱着虎子,掰了块桃酥渣喂进他嘴里,“村里的老少爷们统共就这点,有本事上山救人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冯海生那老东西要是识相,就该解了咱家的禁山令!”
兄弟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狠厉。
陆向荣在门口听见他俩说的话,唇角微勾。
要不说是兄弟齐心呢!他们想一块去了。
他也没多说,左右现在天色还早。
陆向荣脱了身上的汗衫,转头就进了跨院菜园。
自打陆母身体好起来,这整片菜园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放眼一片绿色,全都是无污染的新鲜蔬菜。
“大哥,出来帮我一把,这玩意在地里埋得深。”
陆向荣扔了铁锹,双臂肌肉绷紧。
隆起的块块肌肉顺着臂膀蜿蜒,而青筋盘劜的手掌中,正握着掘地凸出的粗壮老树根。
结果这树根深扎在地下,根本没法连根拔起。
原先他后院有棵老桑树,有个几十年的树龄了。
每到夏天都会结满杈的桑葚,酸甜可口,深紫色很是饱满。
即便现在粮食吃紧,日子过得拮据紧巴,可这老桑树给他家出了不少力。
可以说,兄弟三人都是吃这果子长大的。
但陆母总是三灾两痛,那时候,老太太李氏说都是这老桑树克的。
他爹陆国强一狠心,就把树砍了。
可树根却没有完全刨出来,还在地下蜿蜒杂生,挡着菜园生长。
陆母念叨了好几回。
今天有空闲功夫,陆向荣干脆甩开膀子刨根。
“不赖啊,现在眼里有活了。”陆向平咕嘟两口,把缸子里的水喝完出来。
兄弟俩一起使劲。
结果拽了半天,地面土壤撅起,翻出了底下湿润的黑土,却连树根都没撼动半根。
陆向安从屋里走出来,淬了口在手上,“还是得看我的!”
话落,他抄起旁边铁镐把子就抡!
咔嚓——
清脆的树根断裂声乍起。
陆向荣嘴角一抽,“二哥,这治标不治本啊,留着老树根在地底还不是要长?”
陆向安挠了挠头,“那咋整?我这空有一把子力气,那你说咋办,你指哪儿哥打哪儿!”
蓦地,陆向荣一乐,“那就辛苦二哥了。”
陆向安头皮一麻,心里没什么好预感。
光是看这小子欠揍的笑模样,也知道没憋好屁!
果然,下一秒到他手上的就换成了铁锹。
陆向荣一板一眼,脸上全然是严肃,“必须得把整个老树根刨出来,才能彻底断了桑树的根。”
“不然以后咱家菜园还是没法长,人家都吃上豆角黄瓜了,咱这还是小菜秧子呢。”
陆向安只觉得自己眉心突突猛跳。
深呼吸一口气,这是自己三弟,绝对不能生气!
他干!
陆向安是兄弟几个里力气最大的,身上盘劜结实的块状肌肉坚硬。
他抡起铁锹,铆足了劲就库库一顿挖。
底下的老树跟没一会就露出了包边。
陆向荣惊诧地挑眉看去,“这么粗,咱兄弟几个合力也抱不过来啊。”
“难怪大嫂他们种的菜都不长。”
合着水分营养全被这老树根抢去了!
“三二一,我走你!”
陆向安脖颈上青筋暴起,使足力气把这长满疙瘩瘤的桑树根刨了出来。
就在这老树根被挖出的瞬间,陆向荣抓起旁边的砍柴斧,三下五除二就劈成了柴火。
“这下,家里柴火也有了。”
陆向荣抹了把汗,顺着肩脊流下来的汗珠滚落裤腰。
此时,他眼眶微微发热。
刚才扫了一眼这地下和树根,并没有什么异常。
也没啥好东西,除了沙子就是石块。
“陆向荣,现在村里有难,你们一家子缩在里头是什么说法?”
“我看你们家要挨处分!”
蓦地,冯海生嘶哑的嗓门在外面响起。
陆家大门外阵阵嘈杂,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足以可见,来的人不少。
陆向安淬骂道:“这老东西就是故意针对咱家,看我不……”
“二哥。”
蓦地,一道低沉话音响起。
陆向安怔住,扭头看去,只见陆向荣笑得晦暗如深。
唇角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瘆人。
“荣娃子,你这是?”
陆向平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俩还没说完,陆向荣就直接走了出去,手里的镐把头还没放下来。
冯海生聚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站在陆家门前。
“你们居然敢拒绝集体营救,冷心冷肺啊!东星村白养你们这么多年!”
“墙上印刷的标语又被你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冯海生脸色铁青,义正言辞地吼道。
而他后面的乡亲们也是面色犹豫,大半认同。
砰!
门板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向荣跨着流星大步出来,“冯家禁止我们上山,怎么?现在出事了反倒来找我们兄弟?”
“村长使唤人倒是利索,前些日子河道水灾,是我们兄弟拼了命救的大家伙!”
“谁要是敢说我家忘恩负义,寡性薄情,那才是彻底的良心被狗吃了!”
冰冷锐利的眼神扫过周遭。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全都噤若寒蝉。
视线四处游移,不敢和他对视。
冯海生老奸巨猾的脸上闪过算计,故作无奈地劝导道:“你这意思是要置那几条人命不管了?向荣啊,你这娃还是年轻。”
“应该以咱们村的全体利益为重,咋还计较上了?”
这话更是在人群里激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