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飞舟何时抵达?又该如何登船?”
刘三眼中掠过一抹了然,压着嗓子道:“三月后的初一,万商会的‘云翔号’会停靠在西城广场。登船得有通行令牌,要么花灵石买,要么……”他故意顿住话头,飞快扫过四周,语气里裹着几分隐晦的暗示,“接万商会的任务来换。”
“令牌要价多少?”
“市价五十万灵石,只是……”刘三缩了缩脖子,左右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近来万商会跟血手盟闹得正僵,说不定价格要翻上一倍。”
张小生微微点头,这个数目尚在承受范围。正想再问细节,酒楼大门处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滚出去!没灵石也敢进来沽酒?”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男子狠狠搡出楼外,临走时还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满眼鄙夷。
“哟,这不是当年名震一方的人族英雄么?怎么落到这般境地了?”恰逢此时,一个身着锦袍的富家公子带着两名精悍护卫路过,见了这场景,立刻停下脚步,用折扇点着地上的人,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雄哥,你咋又跑出来了?”
就在那富家公子要再添几句刻薄话时,一名身着粗布衣裙的农妇快步上前,慌忙将地上的男子扶起。她那双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抚上男子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稀世珍宝,一点点拭去他脸上的泥污。
“高翠兰,想当年也是艳名远播的女神,啧啧,真没料到,如今竟也落到这步田地。”富家公子望着眼前女子——她脸上那两道狰狞的伤疤几乎横贯半张脸,却让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语气里的戏谑虽未消散,却明显收敛了几分。
“那是罗雄,曾经的人族英雄。”酒楼窗边,刘三见张小生眉头微蹙似有疑惑,主动开口解释,声音压得极低。
张小生目光微凝,望向窗外那对落魄夫妇,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眸底漾开几分复杂的思绪。谁能想到,当年让他下定决心组建逐浪小队的最初动因,便是这人;那曾被他视作标杆、卯足了劲要追赶的身影,此刻真正相见时,竟是这般潦倒模样,倒让他心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客官,您若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下去了。”见张小生仍在窗边出神,一旁侍立的刘三轻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察言观色的恭谨。
张小生闻声回过神,忙抬手叫住他,目光锐利了几分:“等等。近来混绝域一带,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
“要紧事?……倒还真有一桩。”刘三闻言沉吟片刻,眼珠飞快扫过四周,身子往前微倾,刻意压沉了嗓音:“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把血手盟副盟主白三生的弟弟给杀了。听说如今血手盟上下都红了眼,正撒网似的缉拿凶手呢。”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张小生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尽管心底已泛起些微涟漪,却刻意避开这桩事追问。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刘三不着痕迹地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目光里藏着几分探究,见对方神色如常,似是没捕捉到预想中的反应,只得悻悻收回视线,垂手侍立一旁。
“行了,你下去吧。”张小生挥了挥手,示意刘三退下。待刘三身影刚消失在门口,他依旧立在窗边,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锁在街角那对落魄夫妇身上。
高翠兰正吃力地搀扶着罗雄想要离去,那富家公子见状,嘴角撇出几分嘲弄,正要上前再添几句刻薄话,却被罗雄骤然抬起的眼神钉在原地。男人虽衣衫褴褛,沾满尘土的脸上沟壑纵横,可那双眼睛里迸出的光,却像淬了冰的利剑,带着未散的锋芒直刺过来。富家公子喉头一动,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你……”他涨红了脸,眼里满是怒意,却不知被什么攥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相互搀扶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街角。
“英雄迟暮,余威犹在啊。”张小生望着街角空荡荡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窗棂,低声感叹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翌日清晨,客栈客房内。张小生将行囊翻了个底朝天,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摊在桌上一一清点。昨日不过是向醉仙楼打听了两个街头巷尾都传遍的消息,对方就轻飘飘收了他一千灵石。这般光景,若想顺顺当登上飞舟,恐怕没上百万灵石根本打不住。
可等他将最后一枚丹药收进玉瓶,反复清点下来,所有家当悉数加总也不过五六十万灵石。他盯着桌角那几个白三刀等人留下的储物袋,眉头拧得像团打了结的麻绳。袋中虽有不少物件,可真要让他拿去变卖,借他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这些东西沾着说不清的门道,稍有不慎,恐怕就是将他拖进混绝域深渊的催命符。
如何才能快速挣到灵石?这念头像团乱麻缠得他心烦。苦思半晌仍无头绪,他索性起身出了客栈,在街角寻到那个名叫阿毛的小乞丐,随手丢过去一枚灵石。“今日,带我去罗雄的住处看看。”
阿毛接过灵石,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子,飞快地在满是污渍的衣襟上蹭了蹭,紧紧揣进怀里。“大人,您跟我来!”他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引路,步子轻快得像只雀跃的麻雀,却总忍不住频频回头,偷瞄着身后的张小生,眼里藏着几分好奇与拘谨。
穿过几条窄得仅容两人侧身的巷子,空气中飘来霉味与残羹冷炙混合的酸腐气息。破旧的屋檐下,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蹲在泥地上玩石子,见阿毛领着个衣着体面的陌生人,都停了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围拢过来,小声嘀咕着什么。
“就、就在前面那间破屋。”阿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歪斜的土坯房摇摇欲坠,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墙皮像被啃过似的剥落着,露出里面发黑的砖石。
张小生点点头,目光淡淡扫过围来的孩童,没多言语,径直朝那间小破屋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沙哑得像是破锣在响。他放轻脚步,借着残破的窗棂往里望——昏暗的光线下,罗雄背靠着土墙坐着,脸色白得像蒙了层纸,高翠兰正用一块拧干的湿布,轻轻为他擦拭额头的薄汗。
“谁在那里?”罗雄猛地抬眼,那双曾震慑过富家公子的眼睛,此刻依旧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射向窗外。
张小生心头微跳,没想到这人失了修为,警觉性竟还如此惊人。他索性收了窥探的心思,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