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目光转回汉国———
五月长安,榴花似火。
汉王宫中,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黎明。正是五月初五清晨,旭日东升,朝霞将宫殿染成金红色。
\"恭喜大王,元妃娘娘诞下一位王子!\"产婆喜气洋洋地禀报。
刘璟快步走进产房,只见元营犁虚弱地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见到刘璟,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王,是个儿子...\"
刘璟小心翼翼地接过婴儿,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朝阳透过窗棂照在婴儿脸上,仿佛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旭日东升,朝霞万里...\"刘璟沉吟片刻,\"就叫刘昇吧,愿他如朝阳般蒸蒸日上。\"
元营犁眼中含泪:\"谢大王赐名。\"她轻轻握住刘璟的手,\"臣妾终于为大王生下子嗣,心中踏实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
刘璟注意到,自从有了儿子,元营犁的举止变得沉稳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蠢蠢欲动的妖精。她整日围着孩子转,连刘璟来看她时,话题也三句不离小儿哺育之事。
\"大王不知道,昇儿今日会笑了...\"
\"大王看,昇儿的小手多有力气...\"
\"乳母说昇儿长得像大王呢...\"
刘璟心中既欣慰又有些失落。曾几何时,元营犁会缠着他讲战场上的故事,会偷偷跟他出宫游玩。如今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小小的婴孩。
更让刘璟无奈的是,正妃尔朱英娥也是如此。自从生下长子刘英后,整个人都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中,对刘璟的关怀反倒不如从前。
\"一个个都有了儿子就不要丈夫了?\"刘璟有时会半开玩笑地抱怨,但看到妃嫔们幸福的模样,也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这日清晨,刘璟准备前往蓝田大营视察新军训练。按照惯例,本该由正妃或侧妃陪同,但尔朱英娥要照顾刘英,元营犁更是寸步不离刘昇。
\"明月,\"刘璟来到明妃贺拔明月的寝宫,\"今日陪我去蓝田大营吧。\"
贺拔明月正在练字,头也不抬:\"不去。军营里尘土飞扬的,有什么好看。\"
刘璟走近几步:\"你三哥贺拔岳在那里督训,你不想见见他?\"
贺拔明月笔尖一顿。她与三哥贺拔岳感情最好,自从嫁入王宫,确实许久未见了。
\"... 好吧。\"她终于放下笔,\"但说好了,只是去见三哥。\"
刘璟笑道:\"自然,难道还能让你去练兵不成?\"
二人换上便服,只带数名贴身侍卫,悄悄出了王宫。
蓝田大营距长安城三十里,是新征五万大军的训练基地。还未靠近,就已听到震天的操练声。
\"杀!杀!杀!\"士兵们的呐喊声如雷鸣般传来。
距离军营尚有百步,一队巡哨士兵突然从道旁树林中闪出,长矛交叉拦住去路。
\"军事重地,闲人免进!\"为首的哨长声音洪亮,目光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刘璟心中暗赞:贺拔岳治军果然严谨,哨卡设置得如此隐蔽。
贺拔明月轻笑道:\"去跟你们卫将军说,就说他弟弟来看他了。\"
哨兵犹豫地打量着二人。虽然他们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尤其是那名不说话的男子,虽作平民打扮,眉宇间却自有威严。
\"请稍候。\"哨长最终说道,示意同伴继续警戒,自己快步向大营跑去。
刘璟对贺拔明月低声道:\"这个哨兵不错,警惕性很高。\"
贺拔明月没好气地说:\"你不要一口一个'小子',他的年纪也没比你小多少。\"
刘璟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今年不过二十四岁。自十五岁起兵以来,数年间南征北战,竟让他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不多时,大营方向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贺拔岳大步流星地走来,老远就喊道:\"我哪来的弟弟?定是明月你这丫头又胡闹!\"
走到近前,贺拔岳才看清妹妹身旁站着的竟是汉王,顿时单膝跪地:\"末将贺拔岳,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
周围的哨兵们目瞪口呆,慌忙跪倒在地。
刘璟扶起贺拔岳:\"我是微服出巡,不必多礼。\"他环视四周,\"新军训练得如何?\"
\"禀大王,五万新兵已初步编练成军,只是...\"贺拔岳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王帐中叙话。\"
刘璟摆摆手:\"不必。给我找一套士兵衣服,我自去营中看看。你去陪明月说说话,她可是专门来看你的。\"
贺拔岳会意,当即让刚才那个哨长脱下军服给刘璟换上。
刘璟穿戴整齐,对众人道:\"你们不必跟着,免得引人注目。\"
他整了整衣领,大摇大摆地向营区走去。贺拔明月看着丈夫的背影,忍不住轻笑:\"穿成这样,倒真像个新兵蛋子。\"
贺拔岳也笑道:\"大王这是要微服私访啊。走,咱们帐中等他。\"
刘璟在营区内信步而行,只见各处井然有序:士兵们正在操练阵法,喊杀震天;伙房炊烟袅袅,飘来饭香;甚至连茅厕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看来贺拔岳治军确实有一套。\"刘璟暗自点头。
正当他准备前往中军大帐时,突然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那个兵!站住!\"
刘璟回头,只见一个十七、八左右的幢主大步走来,面色严厉:\"作训期间,为何在营中闲逛?你是哪个将军麾下的?\"
刘璟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汉王。情急之下,想起了二弟高昂的名字,随口道:\"我是高大将军麾下。\"
那幢主脸色骤变,大喝一声:\"抓住他!这是个奸细!\"
几名士兵立即扑上来,将刘璟按倒在地。
刘璟挣扎着:\"你们做什么?我是...\"
\"闭嘴!\"幢主冷笑道,\"玄甲精骑在城外别营训练,根本不在主营!说,是不是北周派来的探子?\"
刘璟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忘了各军分营训练的事。这下真是闹了大笑话。
\"押他去见卫将军!\"幢主得意地挥手,\"看卫将军不扒了你的皮!\"
刘璟被反剪双手,押往中军大帐。他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要是传出去,汉王被自己的士兵当奸细抓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帐中,贺拔岳正与妹妹叙话。
\"明月,大王待你如何?\"
\"还好吧...就是太忙,整天见不着人。\"
\"大王是一国之君,自然...\"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喧哗声。贺拔岳皱眉:\"何事喧哗?\"
亲兵进帐禀报:\"左营幢主抓到一个奸细,押来请将军发落。\"
贺拔岳示意带人进来。当看到被押解之人的侧脸时,他猛地瞪大眼睛——这不是汉王吗?
贺拔明月也认出了丈夫,连忙用袖子掩面,肩膀不住抖动。
杨敷得意洋洋地行礼:\"禀卫将军,末将巡视时发现此人鬼鬼祟祟,自称是高大将军麾下,但玄甲精骑根本不在主营。定是北周奸细!\"
贺拔岳强忍笑意,板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杨敷!\"杨敷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被押着的刘璟一听这名字,心里暗骂:妈的,这不就是三弟杨忠那个整天流鼻涕的傻弟弟吗?小时候还跟在我屁股后面要鸡蛋吃,现在竟敢抓我?
贺拔岳点点头:\"好,我记住你了。这个奸细我亲自审问,你们先下去吧。\"
杨敷还想表现:\"末将愿护卫左右!\"
\"出去!\"贺拔岳故作威严,\"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杨敷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三人时,贺拔明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贺拔岳也放开嗓子大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刘璟悻悻地直起身:\"笑够了没有?\"
贺拔岳一边笑一边说:\"大王恕罪...只是...哈哈哈...\"
刘璟无奈地摇头:\"罢了罢了,也是我自找的。\"他整了整衣冠,\"不过这个杨敷倒是尽责,值得嘉奖。\"
贺拔岳止住笑:\"大王说的是。杨敷虽然莽撞,但警惕性可嘉。\"
刘璟点点头:\"营区我看过了,治理得不错。继续保持。\"他压低声音,\"待会派几个人护送我出营,今天的事...\"
\"明白!\"贺拔岳立即道,\"今天大王从未来过军营!\"
贺拔明月还在偷笑,被刘璟瞪了一眼。
离开军营时,刘璟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自从称王以来,他时刻保持着威严,连睡觉都不敢太过放松。长孙俭总是说:\"王者威仪,在于时时刻刻。\"但今天这场闹剧,反而让他找回了些许当年的自在。
回宫的路上,刘璟突然对贺拔明月说:\"明月,今晚你侍寝。\"
贺拔明月一愣:\"为什么?英娥姐姐和营犁妹妹不是都...\"
\"我一个人睡不着,三个人又太吵。\"刘璟理直气壮地说。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赖!\"贺拔明月涨红了脸,\"嫁给你之前,你明明说过会尊重我的意愿的!\"
刘璟得意地笑道:\"那是汉王说的,我刘璟可没说过。\"
说完,他一扬马鞭,朝着王宫方向疾驰而去。鲜衣怒马,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贺拔明月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刘璟,不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汉王,而是个奸猾无赖的少年郎。到底哪一个刘璟,才是真正的刘璟呢?
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
也许,今晚去陪陪他也好。
宫墙巍峨,但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