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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潮气尚未散尽。冼英醒来,见到房门虚掩。她心中微感诧异,起身梳洗后,来到正厅,却见丈夫冯宝已是一身戎装,正对着铜镜整理着胸前的皮甲束带。甲胄的冰冷金属光泽,映照着他略显阴沉的脸庞。

“夫君?”冼英脚步一顿,心中那丝诧异变成了隐隐的不安,她走上前,轻声询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披甲?”

冯宝没有立刻回头,依旧对着镜子,手指拂过甲片上的一个微小划痕,努力控制着语气,使其听起来尽量平静:“我想了一夜。”他顿了顿,终于转过身,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太敢直视冼英清澈的眼睛,“萧刺史的命令,终究是朝廷法度。我身为高凉太守,食君之禄,若公然抗命,日后只怕……所以,我决定今日点兵,出征龙州。”

冼英眉头微蹙,柔声劝道:“夫君,昨日我们不是已经商议好了吗?暂且按兵不动,等陈都督勤王回来,看清朝廷风向,再决定行止不迟。再说,我们郡内满打满算就这一万五千兵马,多是未经战阵的郡兵,如何能与北面那些如狼似虎的汉军精锐抗衡?这岂不是以卵击石?”

冯宝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轻松:“夫人多虑了。我岂会不知深浅?此去,并非真要与他汉军决一死战。不过是率领人马,在龙州边界虚张声势,象征性地打两仗,做做样子。只要让萧刺史知道,我冯宝并非抗命不遵,对他有个交代就行了。届时是进是退,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中。”

冼英闻言,沉吟起来。丈夫这话,倒也不无道理。萧勃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若公然违逆他的军令,日后在高凉乃至广州地界,恐怕确实会处处受制,被他穿尽小鞋。象征性地出兵,似乎是眼下应付上司的权宜之计。然而,刀剑无眼,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她终究还是不放心丈夫的安危。

“既然如此……”冼英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冯宝,“那我随你一同出征。也好有个照应。”

“你也要去?”冯宝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中那股压抑了一夜的邪火“噌”地窜了上来!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日冼英在睡梦中呼喊“独孤如愿(独孤信)”时那沉醉的模样。他越想越觉得,冼英要求同去,根本不是为了照应自己,而是想借机去见她的情人!妒火混合着被看轻的羞辱感,让他几乎失控。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极力克制愤怒而显得有些尖利:“夫人莫非是瞧不起为夫吗?认为我冯宝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连‘装装样子’都需要夫人亲自押阵,护在左右?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冼英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怒火搞得莫名其妙,心中既委屈又困惑,她连忙解释道:“夫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够了!”冯宝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意已决!夫人就安心留在高凉,打理好郡中事务吧!”说完,他不再看冼英一眼,抓起桌上的佩刀,带着一股决绝的冷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正厅。

冼英怔怔地看着丈夫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她了解冯宝的脾气,此刻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更何况,他毕竟是一郡太守,是自己的丈夫,在外人面前,自己必须给他留足颜面。只是,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在她心中愈发强烈。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冯宝点齐一万五千郡兵,没有举行任何誓师仪式,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高凉城头,便头也不回地率领部队开拔出城,向着西北方向的龙州而去。

城楼之上,冼英一身素衣,悄然独立,远远地望着丈夫和军队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山道尽头。不知道为什么,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她的心。她总觉得,丈夫这一去,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装装样子”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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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宝确实是满肚子怒气上路的。被嫉妒和自尊心驱使的他,此刻,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证明自己,如何做出一番“业绩”,好让冼英,或许也让那个远在龙州的“情敌”看看,他冯宝并非庸碌之辈!

他虽然愤怒,但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汉军势大,硬碰硬绝非对手。于是,他决定放弃官道,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路线——沿着粤西山地间,那些只有当地俚、僚部落才熟悉的崎岖小径西进。这条路可以避开开阔易被发现的河谷地带,穿越云雾缭绕、林木茂密的云开大山余脉,悄无声息地进入苍梧郡地界。再沿着桂江支流旁、人迹罕至的山间辅路北上,经由临贺郡、蒙山一带的丘陵小径,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龙州城附近。

他自信,这条路线万无一失,定能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行军途中,副将冯恪看着在崎岖山路上艰难行军的队伍,忍不住凑到冯宝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使君,咱们出发前,您不是和夫人说……只是做做样子,应付一下萧刺史吗?看这架势,难道……真的要跟北面的汉军真刀真枪地干一仗?”他脸上写满了忧虑,“咱们这些郡兵,您是知道的,平日里维持治安、剿剿小股山匪还行,多久没正经操练过了?装备也差,跟汉军打……恐怕……”

冯宝骑在马上,目光阴鸷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变得异常“正义凛然”:“哼!你懂什么?北方蛮夷,侵我疆土,害我六州俚僚同胞!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一刻,我们在北面的兄弟姐妹,就有可能多一个倒在蛮夷的屠刀之下!我冯宝身为朝廷任命的高凉太守,守土安民,责无旁贷!岂能因敌众我寡,就畏缩不前,坐视不理?!”

冯恪被冯宝这番突如其来的、冠冕堂皇的“高论”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讷讷地附和道:“使君……高义!佩服!佩服!” 心中却暗自叫苦,隐隐觉得这次出征,恐怕凶多吉少。

冯宝不再理会他,催促部队加快速度。他们自以为行动隐秘,万无一失。却不知道,在这片世代居住着俚、僚族人的山林里,他们这支万余人的队伍,就如同雪地里的黑炭一样显眼。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附近上山砍柴、狩猎的山民看得一清二楚。

而这些山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将这个消息,通过他们自己的渠道,早早地报知了龙州刺史府。

为什么龙州地区的百姓,会心甘情愿地帮助初来乍到的汉军呢?

原因很简单。

汉军占领龙州后,虽然语言不通,带来了一些不便,但他们做的几件实事,却深深打动了底层民众的心。汉军雷厉风行地清理了当地欺压百姓的豪强恶霸,将那些被侵占的田产重新丈量,分配给了无地或少地的贫苦农户;还从北方带来了更先进的农具和耕作技术,派专人深入村寨,耐心指导他们如何提高产量。

更重要的是,汉人的官吏态度与以往南梁的官员截然不同,他们虽然威严,却并不随意欺压百姓,甚至有人主动放下身段,磕磕绊绊地学习俚语,只为能更好地与当地人沟通,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

这些点点滴滴、实实在在的变化,老百姓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也说不出太多大道理,但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谁对他们好,谁把他们当人看。

相比之前南梁统治下,官吏盘剥、豪强横行、赋税沉重的日子,汉人的统治虽然刚刚开始,还有许多未知,但至少眼下,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了久违的公平与尊严。

这一点朴素的认知,足以让他们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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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州城内,大都督独孤信收到山民们接连送来的密报后,那张俊美却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他站在龙州城防图前,手指轻轻点在高凉郡通往龙州的那些隐秘山路上。

“梁军……居然走了这条路。”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传令下去,按预定计划部署。梁军要偷袭,我们便给他们一个‘惊喜’。各部依计行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出击,务必放他们进入预定区域!”

“是!”高季式抱拳领命,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