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和李明是睡在上下铺的兄弟，都是大三计算机系的。赵磊家里是县城开小超市的，平时话不多，戴着副黑框眼镜，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李明完全相反，爸妈做外贸生意，穿最新款的球鞋，头发永远用发胶抓得很有型，最擅长的事是逃课打游戏。
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大二就搬出去住了，现在这间四人寝就剩他俩。靠窗的另外两张床，一张堆满了李明的脏衣服，另一张放着赵磊从图书馆借回来的编程书。
这天晚上十一点，赵磊正对着一行代码发愁，李明突然摔了键盘：“操！又卡bug！这破校园网！”
赵磊头都没回：“你又在改游戏数据？”
“这叫技术攻关，”李明翘着椅子，“你说要是能有个永不掉线的网络该多好。”
就在这时，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赵磊皱眉：“是不是野猫？”
李明正好游戏角色死了，没好气地拉开阳台门：“让我逮着就扔下楼——”
话卡在喉咙里。阳台角落蜷着个女孩，穿着身特别不合时宜的白色连衣裙，光着脚，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最怪的是，她怀里紧紧抱着个最新款的游戏本，电脑壳子上还在滴水。
“同学你……”李明愣住了。
女孩抬头，眼睛亮得不太正常：“能借个插座吗？我电脑快没电了。”
赵磊这才走过来，推推眼镜：“你哪个寝室的？怎么进来的？”
女孩抱着电脑钻进屋里，自来熟地找到墙边的插座，接上电源才松了口气：“我叫阿九，住顶楼天台。”
“天台？”赵磊觉得离谱，“那是水箱间。”
阿九已经开机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临时落脚。对了，你们这栋楼网络信号最好的是哪个位置？”
李明来了兴趣：“就我们寝室啊！我专门测过，下载速度能到50兆。”
阿九眼睛更亮了，转头打量李明：“你昨晚是不是用外挂刷了《仙途》的副本？”
李明表情僵住：“你怎么知道？”
“看你Ip段猜的，”阿九神秘地笑笑，“那个副本的隐藏boss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打法，要不要我教你？”
赵磊打断：“等等，同学你还是说清楚，大晚上怎么爬我们阳台的？”
阿九眨眨眼：“如果我说我是修炼的狐仙，你们信吗？”
李明噗嗤笑出声：“妹妹，你这搭讪方式过时了。”
“那这样呢？”阿九随手拿起李明桌上喝剩的半罐可乐，手指轻轻一点，铝罐居然变成了一朵还在冒气泡的金属花。
赵磊猛地后退一步。李明凑近仔细看，甚至伸手摸了摸：“我靠！魔术？”
阿九拿过金属花，又变回可乐罐：“我在人间修行，需要找个网络好的地方。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们各实现一个愿望。”
李明立刻来了精神：“真的？那我要成为全校最牛逼的游戏主播！”
阿九点头：“简单。那你呢？”她看向赵磊。
赵磊皱着眉：“我没什么愿望。”
“不可能，”阿九歪头看他，“你每天晚上对着那个贷款申请的网页发呆，不是在发愁学费？”
赵磊不说话了。
最后达成协议：阿九暂时住在空的那张下铺，她帮李明提升游戏直播人气，帮赵磊解决经济问题。条件是——两人必须保守秘密。
第二天晚上，李明照常开直播玩《仙途》。平时最多几十个观众，今天刚开播就涌进来上千人。
“怎么回事？”李明看着暴涨的弹幕数目瞪口呆。
阿九盘腿坐在旁边床上，眼睛盯着屏幕：“给你加了点流量。现在听我指挥，走左边那条小路。”
“左边是悬崖啊！”李明说着，还是操控角色往左走。结果在悬崖边找到个隐藏山洞，里面全是稀有材料。
弹幕疯狂刷过：“主播怎么发现的？”“这攻略没见过啊！”
阿九小声说：“这游戏是我族里一个小辈参与设计的。”
接下来一周，李明的直播间人气直线上升。阿九总能在游戏里找到最刁钻的玩法，有时甚至像是未卜先知。平台直接签了独家合约，打赏金额每天创新高。
李明整个人都飘了。新买的机械键盘两千多，直播时穿的t恤是某个潮牌限量款。他对着镜头越来越游刃有余：“感谢‘狐仙小姐姐’送的火箭！哎大家别瞎猜，哪有什么狐仙，都是技术！”
下播后，赵磊忍不住说：“你稍微收敛点，别真把阿九的事说漏嘴。”
“怕什么，”李明满不在乎，“现在我说什么他们都信。”
赵磊自己的问题也解决了。他照常去图书馆，总能在书里莫名其妙翻到现金。第一次是一百，后来每次都是刚好够他急用的数额。有次他甚至在自己那台旧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下面，摸出一小叠百元钞票。
“这也是你的法术？”赵磊问阿九。
阿九正在用李明的账号打排位，头也不抬：“我们狐仙报恩的规矩，不能直接变出太多钱，但可以让该你的钱找到你。”
“什么意思？”
“你上学期不是参加了那个编程大赛？本来你是二等奖，但颁奖的人搞错了名单。这些算是补偿。”
赵磊将信将疑，去查了大赛官网，发现自己名字真的在二等奖名单里，还备注“奖金补发”。
“你连这都能改？”
“不是改，是修正。”阿九终于转头看他，“世间很多事本来就是错的，我只是让它回到正轨。”
李明那边却开始出问题。先是直播时设备频繁故障，接着有人匿名发帖，说他开外挂，证据列得清清楚楚。
“肯定是隔壁平台搞我！”李明气得摔鼠标，“阿九，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阿九难得严肃：“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法术不能直接干扰他人意志。你现在人气已经够高了，应该好好做内容。”
“内容？”李明冷笑，“没有你的那些‘提示’，我哪来的内容？”
赵磊插话：“阿九说得对，你最近太浮躁了。”
“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明突然爆发，“你学费问题解决了就安心当你的好学生，我呢？下个月平台考核，热度不掉我拿不到底薪！”
那天晚上，赵磊被键盘声吵醒。下铺的李明还在直播，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几乎遮住游戏画面。
“谢谢老板！再来个飞船就跳宅舞！”李明声音已经嘶哑，眼睛通红。
阿九坐在旁边，眉头紧锁：“李明，你该休息了。你身上的‘气’很乱。”
“再播一会儿，”李明头都不回，“今晚榜单第一有额外奖励。”
凌晨三点，赵磊又被一声巨响惊醒。他探头往下看，李明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电脑屏幕全黑。
“怎么回事？”赵磊赶紧爬下来。
李明瘫在地上，嘴唇发白：“突然……突然没力气……”
阿九蹲在旁边，手指搭在李明的额头，脸色凝重：“你精气耗损太严重了。今晚必须休息。”
“不行……”李明挣扎着想爬起来，“还差一点……”
赵磊直接拔了电源：“不要命了？”
第二天李明发了高烧，校医室说是过度疲劳。赵磊去食堂给他买粥，回来时听见李明在和阿九说话。
“阿九，有没有那种……能让人一直精神的法术？”
“有，但会折损寿命。”
“一点点也行，就帮我这次考核……”
赵磊推门进去：“李明你疯了吧？”
李明别过脸去。
等赵磊去上课后，李明又低声求阿九：“你看赵磊现在什么都解决了，就我还悬着。帮人帮到底，行不行？”
阿九沉默很久，最后说：“我们狐仙最重报恩，但也最忌贪得无厌。这是最后一次。”
考核日那天，李明的直播间冲上全平台热门。阿九坐在镜头外，手指在膝盖上悄悄结印。李明像变了个人，操作精准得不像人类，解说词源源不断。
弹幕都在刷：“主播今天状态神了！”“这反应速度绝了！”
赵磊在图书馆看书，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提前回寝室，推门时正好看见阿九手指间有淡金色的光流泻而出，飘向李明的方向。而李明的脸色红润得不正常，眼睛里全是血丝。
“停下！”赵磊喊道。
阿九猛地收手，金色光点消散。几乎同时，李明那边的直播画面卡住了。
“怎么回事？”李明对着麦克风喊，“管理员！我这边……”
弹幕突然变了风向：“挂逼露馅了吧？”“刚才那操作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直播突然中断。李明刷新页面，发现账号被封禁了。
“完了……”李明瘫在椅子上，“全完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是平台负责人：“李明先生，我们检测到您的账号数据异常，怀疑您使用非法程序。根据合同条款……”
李明挂了电话，猛地站起来指着阿九：“都是你！你不是狐仙吗？这点事都搞不定！”
阿九脸色苍白：“我警告过你，这是透支。”
“我不管！”李明眼睛通红，“你必须帮我恢复账号，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寝室住了个妖怪！”
赵磊上前一步：“李明你冷静点！”
“滚开！”李明推开赵磊，继续逼问阿九，“你就说帮不帮？”
阿九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慢慢变成浅金色：“凡人，你可知威胁狐仙的下场？”
寝室里的灯突然闪烁起来，温度骤降。李明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还在嘴硬：“吓唬谁呢？现在是法治社会！”
阿九笑了，笑容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好，我帮你。不过这次需要更大的代价——你确定要交换？”
“什么代价？”
“你最珍贵的东西。”
李明犹豫了几秒，咬咬牙：“我答应！只要能恢复账号！”
阿九伸出手：“握住我的手，重复一遍你的愿望。”
赵磊想阻止：“别信她！狐仙的契约不能乱签！”
但李明已经握住阿九的手：“我要我的直播账号恢复，比以前更火！”
一道金光闪过，李明晕倒在地。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发现账号真的解封了，粉丝数还涨了不少。
“看吧！”李明得意地对赵磊说，“她就得吓唬一下才肯出力。”
赵磊却盯着他：“你的声音……”
李明摸向自己的喉咙，发出的还是那个声音，但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原本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
更奇怪的是，接下来的直播异常顺利。不管他玩什么游戏，都像有神助。但他渐渐发现，自己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了。接着是嗅觉消失，触觉变得迟钝。
“这就是代价？”他质问阿九，“我的五感？”
阿九正在阳台晒太阳，头也不回：“你最珍贵的不是那些感官，而是你与人的联系。每当你通过直播获得一次虚假的喝彩，你就会失去一点真实感知世界的能力。”
李明不信邪，继续直播。直到有天他妈妈打来视频电话，他听着妈妈的哭声，却完全感觉不到悲伤。
“妈，我挺好的，直播赚钱了，给你们打了钱看到没？”他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的母亲哭得更凶：“小明，你爸爸上个月住院你都不回来看一眼，现在说话怎么这个调调？你是不是吸毒了？”
挂了电话，李明愣了很久。他翻出全家福，记得拍照那天爸爸难得笑得很开心，可现在看着照片，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阿九，”他第一次用恳求的语气，“能不能收回法术？”
阿九摇头：“契约已成。”
第二天，李明失踪了。连同他那些昂贵的直播设备一起不见了。赵磊找遍了校园，最后在教务处得知李明办了休学。
“他说要去山里静一静，”辅导员也很无奈，“现在的学生，想法真多。”
赵磊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发现阿九在收拾东西。
“你也要走？”
“恩情已还，缘分已尽。”阿九背上那个依旧崭新的游戏本，“对了，有东西给你。”
她递给赵磊一个信封。里面是李明的字迹：
“磊子，当你看到这信时，我应该已经在某个寺庙了。这里的师傅说能帮我静心。抱歉之前那样对你和阿九。说来可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反而想明白很多事。帮我照顾下我爸妈。有朝一日，等我重新学会怎么做一个‘人’，再回来找你们喝酒。”
信末尾附了个深山寺庙的地址。
赵磊抬头，发现阿九已经不见了。阳台上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虽然现在根本不是桂花开的季节。
之后几个月，赵磊按地址给李明寄过信，都石沉大海。直到期末考前夜，他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今天尝出粥的香味了。虽然还很淡。勿回。”
赵磊对着短信看了很久，窗外一轮明月正圆。他想起阿九曾经说过，狐仙报恩最重缘分，缘分尽了就要离开。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天推开寝室门，又会看见那个抱着笔记本电脑的古怪女孩坐在阳台，问他——
“同学，能借个插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