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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大民富商苏半城 > 第210集:账本上的朱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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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本上的朱砂点

苏墨捏着那本牛皮账册的手指微微发颤,烛火在晋源客栈的窗纸上投下他晃动的影子,像株被风揉皱的芦苇。账册边角泛着油亮的包浆,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而第七十三页右下角那粒朱砂点,在昏黄光晕里红得像滴凝固的血。

“这不是记账先生的朱砂笔误。”他用指甲轻轻刮过纸面,朱砂与宣纸咬合得异常紧密,“寻常点错账目,会用墨笔圈改,哪有这般用辰州朱砂点得方方正正的道理。”

窗外忽然掠过片黑影,苏墨反手将账册按在腰间,抽出靴筒里的短刀时,门闩已发出“咔嗒”轻响。来人身形佝偻,进门便佝偻着打了个寒噤,破毡帽檐滴着雪水:“苏先生要的陈年账簿,小的给寻来了。”

是聚源当铺的老掌柜。这人昨晚还说宣统年间的账册早被白蚁蛀空,此刻怀里却鼓鼓囊囊揣着个蓝布包。苏墨注意到他左手袖口沾着新鲜的泥点,与当铺后院那株老槐树下的湿泥一般无二。

“刘掌柜深夜造访,该不是怕我查到二十年前那笔当票吧?”苏墨慢慢收回短刀,目光扫过对方不停颤抖的山羊胡。三天前他在常家地窖找到的账册里,每笔与隆昌号有关的交易旁都有个朱砂点,而聚源当铺正是隆昌号的隐秘分号。

老掌柜的喉结剧烈滚动着,解开蓝布包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那本账册比苏墨手头的更显陈旧,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荷叶。当翻到光绪二十六年那一页时,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密密麻麻的账目旁,同样的朱砂点像串暗红的星子,在“正月廿三,收到隆昌号当银三千两”的记录下尤其醒目。

“这朱砂...”老掌柜突然抓住苏墨的手腕,他掌心的冻疮裂开了口,血珠渗在苏墨的衣袖上,“是用苏木汁调的辰州砂,当年只有谭家账房先生这么用。”

苏墨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截断簪,簪头镶嵌的朱砂正是这般红中带紫。他记得父亲咽气时,窗外飘着光绪二十六年那场罕见的桃花雪,账房先生抱着账册冲进卧房,父亲却突然坐起身,手指在账本上乱点,最终停在“隆昌号”三个字上。

“谭家的粮仓失火那晚,”老掌柜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怕被窗外的风雪听去,“我看见三少爷谭宗浚从聚源当铺后门出来,怀里揣着本账册,袖口沾着这朱砂。”

烛芯爆出个火星,苏墨眼前晃过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他那时才八岁,躲在谭家祠堂的香案下,看见个穿藏青棉袍的人影撬开供桌抽屉,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财神像的底座。那人转身时,他瞥见对方左耳后有颗月牙形的痣,与此刻老掌柜描述的谭宗浚分毫不差。

突然有马蹄声自巷口传来,苏墨迅速将两本账册塞进炕洞,用炭灰掩好。老掌柜刚吹灭蜡烛,门板就被撞开,风雪裹着三个黑衣人气势汹汹闯进来,领头的蒙面人手里把玩着枚铜令牌,令牌上“隆昌”二字在火把下闪着寒光。

“刘掌柜,”蒙面人声音像磨过砂纸,“听说你把不该动的东西给了外人?”

老掌柜突然往苏墨这边推了把,自己撞向蒙面人:“苏先生快走!他们是...”话音未落,一柄短刀已从他后心穿出。苏墨趁乱撞开后窗,瓦片在脚下碎裂的声响里,他听见蒙面人在喊:“追!账册定在他身上!”

雪片扑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苏墨贴着城墙根疾跑,腰间账册硌得肋骨生疼。路过土地庙时,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话:“朱砂点三,藏银万千;点在七三,祸起盐川。”当时只当是胡话,此刻才惊觉第七十三页的朱砂点,或许正指向隆昌号那桩悬了二十年的盐引贪腐案。

他拐进条窄巷,躲进堆放草料的棚屋。借着雪光翻开账册,发现所有朱砂点旁的交易记录,都隐晦提到了“青盐”“引票”“蒙古草地”。其中一笔光绪二十六年正月的账目,用极小的墨字写着“拨给王爷府青盐三百引”,旁边朱砂点比别处大了一倍,点心里还藏着个极小的“赝”字。

草料堆突然动了动,苏墨按住刀柄的手僵住了。钻出个穿虎头鞋的孩童,约莫七八岁,怀里抱着只受伤的信鸽。“先生可是在找这个?”孩童举起张卷成细条的桑皮纸,纸上朱砂画着个残缺的“盐”字。

苏墨认出那是自家信鸽的脚环,接过纸展开,见上面用毛笔写着:“谭家祖坟第三棵柏树下,有账册副本。父字。”墨迹洇着水痕,像是写在泪里。他猛地想起今早收到的那封无字信,当时只当是仇家戏弄,此刻才明白信纸上的水纹,原是父亲用明矾水写的密语。

巷口传来搜捕的脚步声,孩童突然拉着他往草料堆深处钻。那里竟藏着个地窖入口,掀开木板时,苏墨看见窖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盐引编号,每个编号末尾都有个朱砂点。“我爹是谭家账房,”孩童声音带着哭腔,“他说这些红点是贪腐的记号,让我藏好等着姓苏的先生。”

地窖门在头顶合上的瞬间,苏墨借着孩童递来的火折子,发现窖壁编号里混着串熟悉的数字——那是父亲当年在户部当差时的俸禄编号。其中“光绪二十六年三月初七”那行,编号末尾的朱砂点被人用指甲抠出个小坑,旁边刻着“协同庆”三个字。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抱着个蓝布包冲进家,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协同庆票号的密柜。当时他偷瞄到包上绣着半朵玉兰花,与谭家大小姐赵玉贞嫁妆匣上的纹样一模一样。后来赵玉贞难产而死,谭家对外宣称是急病,现在想来,恐怕与这盐引案脱不了干系。

火折子突然亮起片光晕,孩童指着窖角的木箱:“我爹说这里有您要的东西。”苏墨撬开铜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账册,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用朱砂画着个完整的玉兰花,花心处正是父亲独有的蝇头小楷:“墨儿亲启:爹守着的不是账本,是你沈家几十口人的性命。”

他的手突然顿住,账本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当票,正是聚源当铺二十年前的票根,当物栏写着“玉兰花匣一个”,赎当日期空着,右下角却有个熟悉的朱砂点。当票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匣内藏着王爷与谭家勾结的铁证,速毁。”

地窖外传来木板被踩碎的声响,苏墨迅速将当票塞进孩童怀里:“从密道去晋祠,找圣母殿壁画前的老道士。”他刚把孩童推进暗门,地窖门就被劈开,火把照亮了蒙面人左耳后那颗月牙痣。

“苏先生,”谭宗浚摘下面罩,脸上刀疤在火光里像条蜈蚣,“家父当年说过,你爹是条汉子,可惜站错了队。”他踢过来个麻袋,里面滚出颗人头,正是协同庆票号的账房先生。

苏墨握紧账册的手在冒汗,突然注意到谭宗浚腰间玉佩的裂痕,与父亲那枚断簪的缺口严丝合缝。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回来时衣衫染血,玉佩少了半块,他当时只当是与人斗殴,原来竟是与谭家的人动了手。

“你爹用假盐引换了朝廷的真盐引,”谭宗浚用刀挑起本账册,“这些朱砂点,记的都是他贪墨的铁证。”苏墨却指着其中一页冷笑:“谭少爷可知‘赝’字为何藏在朱砂里?这分明是你爹用我爹的名义伪造账册,好让沈家替谭家背这盐引大案的黑锅。”

谭宗浚的脸色猛地变了,苏墨趁机撞向他怀里的火把,地窖顿时陷入黑暗。在刀剑碰撞的脆响里,他摸到暗门的开关,钻出地窖时,正撞见太原府的捕快举着火把赶来。领头的捕头抖着张海捕文书,上面画着的蒙面人头像,左耳后赫然有颗月牙痣。

雪不知何时停了,苏墨站在协同庆票号的废墟前,看着晨光漫过断壁残垣。账册上的朱砂点在朝阳里渐渐淡去,像那些被风雪掩埋的真相,终要在天光下显露出本来模样。他将账册交给捕头时,指尖触到第七十三页的朱砂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不是愧疚,是释然。

街角传来卖豆浆的吆喝声,苏墨裹紧棉袍往巷口走。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谭家祖坟的秘密、蒙古王府的密信、还有父亲那本缺失的日记,都在等着他去揭开。但此刻他只想喝碗热豆浆,就像二十年前每个寻常的清晨,父亲牵着他的手走过太原城的石板路,那时半城的烟火里,还没有这些染血的朱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