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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大民富商苏半城 > 第377集:当铺里的新柜台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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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集:当铺里的新柜台布

柜上麻

入秋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裕和当”的铜铃在雨雾里晃了晃,叮铃一声,掀门帘进来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怀里紧紧揣着个包袱,肩头落着层薄雨,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

柜台后,老掌柜周正明正用软布擦着块粗麻布。布是深褐色的,边角磨得有些发毛,正中央缀着块墨渍,像片深褐色的云。麻布底下,是当铺新换的绒布,暗红底儿,织着暗纹,手一摸就知道是上等货——前天二东家亲自送来的,说“裕和当”是老铺子,得衬点气派的东西,免得让新起的“同鑫当”比下去。

“掌柜的,当点东西。”灰布衫男人声音发紧,把包袱往柜台上放时,指节都泛了白。周正明放下布,抬眼打量他:男人约莫三十来岁,袖口磨破了边,鞋尖沾着泥,唯有怀里的包袱裹得仔细,边角用针线缝了又缝。

“当什么?”周正明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不高不低,手里却悄悄把那块粗麻布往包袱底下挪了挪——绒布滑,怕东西放不稳。

男人解开包袱,里面是个青花缠枝莲纹的瓷瓶,瓶身莹润,花瓣上还沾着点细尘。周正明拿过放大镜,凑到窗边的光线下看:瓶口整齐,釉色均匀,底足印着“大清乾隆年制”的款,是个真物件。他放下放大镜,指尖在瓷瓶底轻轻碰了碰,又看了眼男人:“家里出了急事?”

男人喉结动了动,眼圈有点红:“孩子娘病了,要抓药,实在没办法……这是我娘传下来的,想着能当点钱。”

周正明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当票,又取了支狼毫笔。墨锭是陈年的徽墨,在砚台里磨了三圈,墨香混着雨气飘过来。他提笔时,手腕微微悬着,刚写了个“当”字,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二东家张启元掀着门帘进来了,穿件洋布做的短褂,手里拿着把黑布伞。

“周叔,看我给您带什么好东西了。”张启元把伞靠在门边,眼睛一扫柜台,眉头就皱了起来,“您怎么又把这破麻布铺这儿了?新绒布呢?多显档次。”

周正明握着笔的手没停,继续写当票,声音平稳:“绒布在底下呢,这麻布铺着,客人放东西稳当。”

“稳当什么呀,”张启元走过来,伸手就想把麻布掀了,“您看‘同鑫当’,柜台用的是大理石,铺的是天鹅绒,客人一进去就觉得敞亮。咱这老麻布,灰扑扑的,人家还以为咱穷酸,不敢把好东西当这儿来。”

灰布衫男人在旁边听着,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包袱,眼神有点慌,像是要把瓷瓶拿回去。周正明放下笔,把当票推到男人面前,指了指金额:“三十块大洋,当期半年,到期来赎,利息按规矩算。你看行不?”

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能当这么多,眼圈更红了,连连点头:“行,行!谢谢掌柜的!”

张启元在旁边急了:“周叔!这瓶子最多值二十五块,您怎么给三十?还有,您这麻布……”

“东子,”周正明打断他,拿起那块粗麻布,指了指中央的墨渍,“你知道这墨渍怎么来的不?”

张启元撇撇嘴:“不就是您当年洒了墨吗?提这个干啥。”

“二十年前,也是这么个雨天,”周正明的声音慢了下来,像是在回忆,“有个老秀才,揣着本祖传的《论语》来当。那本书是南宋的刻本,值大价钱。老秀才说,孙子要去城里读书,凑不齐学费,没办法才来当。我当时写当票,手一抖,墨就洒在这麻布上了——那时候这麻布刚铺没多久,还是我内人亲手织的。”

他顿了顿,看了眼窗外的雨:“老秀才当时就哭了,说‘周掌柜,您这布铺得实在,人也实在’。后来到期,老秀才来赎书,还多给了我两块大洋,说‘您没坑我,这钱该给’。再后来,老秀才的孙子考上了大学,还特地来谢我,说要不是那本书当得值,他就没机会读书了。”

张启元没说话,手插在裤兜里,脚尖蹭了蹭地面。灰布衫男人拿着当票,捏着大洋,反复看了好几遍,又看了眼那块粗麻布,忽然说:“掌柜的,我知道您为啥铺这布了。您是实在人,我到期肯定来赎。”

周正明点点头,把瓷瓶小心地放进木匣里,又用软布裹了两层:“放心,我给您收得好好的。”

男人走后,雨还没停。张启元蹲在柜台边,看着那块粗麻布,伸手摸了摸,布料糙得硌手,却透着股踏实的劲儿。“周叔,”他声音软了点,“您是说,客人来当东西,看的不是柜台多气派,是人心实不实?”

周正明把墨锭放回砚台,擦了擦手:“东子,咱开当铺,不是为了赚黑心钱。客人来当东西,都是走投无路了,咱得给人留条后路。这麻布是糙,可它记着当年的事,记着怎么待人。绒布是显阔,可它滑,没根儿,客人看着心里不踏实。”

他拿起软布,又开始擦麻布上的灰尘,动作仔细,像是在擦件宝贝:“你看这墨渍,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老秀才的话。咱这当铺,靠的不是多好的柜台,是‘实在’俩字。客人信咱,才敢把传家的东西当这儿来。要是连这点都忘了,再气派的柜台,也留不住客人。”

张启元没再说话,走到门边,把那把黑布伞又往里面挪了挪,免得雨飘进来打湿柜台。他看着周正明擦麻布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灰扑扑的粗麻布,比底下的新绒布好看多了——那布上的墨渍,不是脏,是记着人情,记着本分,像老铺子门口的铜铃,虽不亮堂,却能在雨天里,给走投无路的人,敲出一点安心的声响。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柜台上。粗麻布上的墨渍,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周正明把麻布铺平整,又坐回柜台后,拿起那本厚厚的当票册,一页页翻着。册子里记着的,不只是物件和金额,还有一个个雨天里的故事,一个个藏在包袱里的难处。而那块粗麻布,就像这些故事的封面,糙是糙了点,却装着最实在的人心。

过了几天,张启元又来当铺,手里没带别的,就带了块新织的粗麻布,颜色和旧的一样,边角还特意磨了磨,看着像用了多年。“周叔,”他把麻布递过去,有点不好意思,“我让家里的织娘织的,您看,以后咱柜台就铺这个。要是客人问,我就跟他们说,这布是咱‘裕和当’的规矩,铺着实在,待人也实在。”

周正明接过麻布,摸了摸,布料厚实,透着股新的棉香,却又带着点故意磨出来的旧意。他笑了,把新麻布铺在旧麻布旁边,两块布叠在一起,像是老故事和新日子,都透着实在的劲儿。

那天下午,又有客人来当东西,是个老太太,揣着个银镯子。她把镯子放在粗麻布上,眼睛亮了亮:“掌柜的,您这布好啊,跟我年轻时家里织的一样,铺着心里踏实。”

周正明点点头,拿起银镯子看了看,又拿起笔,磨了磨墨。墨香飘过来,老太太忽然说:“我当年当东西,掌柜的也用这样的布,也用这样的墨。现在这样的铺子,不多了。”

周正明没说话,只是把当票写得工工整整,金额算得清清楚楚。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粗麻布上,照在墨渍上,也照在老太太的笑脸上。柜台底下的绒布,安安静静地躺着,没人再提起它。因为大家都知道,真正撑着老铺子的,从来不是多气派的柜台,是铺在柜上的粗麻布,是藏在墨香里的实在,是记在人心上的本分。

日子一天天过,“裕和当”的柜台,始终铺着块粗麻布。有时候是旧的,有时候是新的,上面偶尔会添点新的痕迹——可能是洒了的墨,可能是沾了的茶渍,可能是客人不小心蹭上的灰。但每一块麻布,都记着故事,记着人心。来往的客人,不管是走投无路的,还是暂时周转的,只要把东西放在这粗麻布上,心里就踏实。他们知道,这铺着粗麻布的柜台后面,坐着个实在的掌柜,不会坑人,不会欺心。

后来,张启元接手了当铺,还是照着周正明的规矩,柜台永远铺着粗麻布。有人问他,为什么不换块好点的布,他就指着布上的痕迹,讲那些雨天里的故事,讲老秀才的《论语》,讲灰布衫男人的瓷瓶,讲老太太的银镯子。讲完了,他就说:“这布糙,可它记着实在。咱开当铺,赚的是利息,守的是人心。人心要是丢了,再贵的布,也铺不稳柜台。”

再后来,“同鑫当”因为收了当物压价太狠,客人越来越少,没多久就关了门。而“裕和当”的铜铃,还在青石板路边响着,叮铃,叮铃,像在跟每个进来的客人说:别怕,这儿的柜台铺着粗麻布,这儿的人,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