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如山的压力,研究人员越来越激进,越来越疯狂。
“实验越来越残忍,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就如同被诅咒了一般,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那关键性的一步。
“就在所有人都被折磨得几度崩溃又一筹莫展时,转机来了。
“有一天,一位科研人员在经历又一次失败后彻底崩溃跑出了基地,在山里游荡,却迷了路。
“有只凶残异兽趁其不备,将他拖咬着拽到了洞穴里。
“这人在被啃咬得彻底昏厥前,似乎看到了一个带着翅膀的人飘了进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人,而是虫族的虫后。
“长得和人类有几分相似,通身洁白,连翅膀和爪尖都是白色的。
“那虫后歪着头看他时,眼神清澈懵懂,如同圣洁的天使。
“虫后救了他,似乎同时也对他这个没有翅膀的物种产生了几分兴趣。
“于是之后他在洞里养伤的那几天,那虫后几乎天天都过去看他,或说是观察他。
“第一天给他带了块雄虫爱吃的腐肉过去,他闻着忍不住吐了,一动未动。
“虫后若有所悟,第二次就带了生肉过去。
“见他费力地捡拾石头草棍生火烤肉后,第三次就直接带了能生火的东西过来。
“再两次后,虫后竟能学着他的发音,说出几个简单的字节来。
“那人惊讶地发现,这虫后竟有着完全不输人类的高级智慧,还有着让人类惊羡不已的身体强度。
“最重要的是,竟然拥有让他们百求而不得的强大意识。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那虫后是怎样远距离召唤和命令雄虫做事的。
“总之,她满足了人类所渴望拥有的一切强大特质。
“而这些,都可以成为她被诱捕的理由。
“于是,人类经过周密部署,成功诱捕了她。”
声音顿了一瞬,才又接着道:“而她之后所经受的一切折磨,也都可以成为日后怨恨的理由。
“当三年后,第一支试剂终于研发成功时,那个研究员主动申请成为了第一个实验对象。
“他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竟觉醒了灵魂力。”
许是在慢慢消散的缘故,任丹忱的声音听着有些软弱无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是的,我就是那个研究员,也是第一个灵魂力觉醒者。”
“其实,我并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的。
“我只是,那三年间心里难受得厉害,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阿已何其无辜,她所经受的那些折磨……又何其残忍,残忍得我都不忍去看。
“她想尽办法一次次召唤雄首雄虫过去救她。
“可人类就一次次设好埋伏,将那些来送死的虫子也一并抓起来研究做实验。
“后来,她就不再召唤了,像认命了一样。
“和她相比,人类就像那个张着大嘴的恶魔,冷血,凶残,又贪婪。
“可是,在生存面前,一切讨伐又都是苍白无力的。
“同情、怜悯,那更是可笑至极的无用情绪。
“我那时实在看不下去,想着,就这么没了吧,也是一种解脱。
“可没想到,我活下来了。
“而且还成功跨越了那道意识边界,觉醒了灵魂力。
“我几次走到囚禁她的那间牢狱旁,想着看一眼,或跟她说两句话。
“却怎么都不敢,连和她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离开了基地,出去让自己忙起来。”
“可不管怎么忙,心里总像有根线系着,连着这头,一拽就疼。
“于是,几十年过去后,我还是回来了。
“结果发现她竟还被关在那里,每天有大量实验人员带着各种仪器从那间牢笼里进进出出,似永无止境。
“她就被绑在那里,仰头望着虚空,眼里没有一丁点神彩。
“与初见时,相差太多。
“那天晚上,我喝了大半宿的高浓度烈性酒。
“然后在彻底失去神志的那一刻,手像有自主意识般,把禁锢她的那道机关给打开了……”
任丹忱的声音顿住了。
叶峰等了会,没听到声音,忍不住唤了声:“任前辈?”
又过了片刻,才听到任丹忱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更弱了:“醒来后,我才知道,我闯了大祸。
“她确实逃出去了,却几乎召唤来了所有虫族,对人类展开了近乎疯狂的报复。
“整个实验基地都被毁了,那些研究员,一夕之间,都死在了她的手里,死状极惨。”
叶峰一怔。
“我忍不住在想,我真的……做错了吗?”
“难道,真的就只能非黑即白地这么走下去吗?”
那声音如同从喉咙口里发出的呜咽,弱得几如哭泣。
“她杀的无辜之人实在太多了,多得我已经没办法再为她、为我自己开脱。
“沿途上那些开肠破肚的枉死之人,似乎都在瞪着眼睛谴责我的愚蠢和天真。
“我追了一路,最后,在沉海边上,终于追上了她。
“她认出我,歪着头看我,问,为什么?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
“她想问当初为什么要诱捕她,后来又为什么放了她,现在又为什么来追杀她?
“她一如初见时那样歪着头看我,只是目光中没了懵懂,有的只是尖锐的恨意。
“我不知要怎么跟她解释。
“她有着同人类一样的高级智慧,却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心思。
“她只知道,她受了大委屈了,她要报复,要发泄。
“可是,人类也有人类的无奈啊。
“人类的生存,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每一步,都沉重得容不下一点失误。
“如果只是付出生命就能得到想要的,已是万幸。
“当时看着那样的她,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可放她走又不可能。
“最后,我选择抱着她一起沉入了这片大海。
“我想着,就算是死,也有我陪着她呢。
“也算是把我这条命抵给她了吧。
“可没想到,我们两个却都没死。
“身体没了后,意识就彻底散在了这片海域里,与沉海融为了一体。
“自此,沉海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沉海。
“我觉得我们就这么不分彼此地天荒地老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可就在三个月前,发生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