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坳的桃花在清明这天开得邪乎,不是往年那种粉嫩的云霞,是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的深绯。林小默蹲在纸扎铺的门槛上啃桃,桃核刚吐在地上,就看见桃林深处的双生树正在落花瓣,那些花瓣打着旋儿往天上飘,在云层里拼出个歪歪扭扭的镇邪符 —— 跟爷爷临终前画的一模一样。
“小默!把那扎纸人搬到后屋去!” 王阿婆的拐杖在柜台敲出脆响,她的银镯子亮得晃眼,是祖上传下来的灵狐样式,“今儿个莫高窟来的客人要得急,说是要给祖宗烧套罗盘纸扎。”
林小默叼着桃肉转身时,后腰的胎记突然发烫。那是块太极形状的红记,爷爷说这是生门和休门的双生印,跟百年前那位苏小满祖宗的银冠同源。他抱着纸人往后屋走,脚边的桃核突然滚起来,撞在墙角的旧木箱上 —— 那箱子里装着爷爷留的 “宝贝”,说是不到归墟门开不能动。
纸人手里的纸罗盘突然掉在地上,林小默弯腰去捡的瞬间,箱底露出张泛黄的残页。残页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上面的朱砂字正在渗血,“归墟门将开” 五个字刺得人眼晕,旁边画的罗盘图缺了块角,形状正好能跟他后腰的胎记合上。
“阿婆!这啥玩意儿?” 林小默举着残页冲出去,却见王阿婆正对着个穿沙色长袍的青年鞠躬。那青年的半截脸藏在兜帽里,露出的下巴上有道疤痕,跟杜门沙家祖传的印记一模一样,手里的定沙珠正对着残页发光。
“百年约到了。” 青年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他的定沙珠往残页上一压,显形出完整的归墟门地图,“杜门守了一百年的地脉,就等双生印的后人。” 他突然拽起林小默的手腕,胎记在定沙珠的光芒下泛出金芒,“你后腰的印是不是遇热会发烫?”
林小默突然想起三岁那年,桃林的双生树结果,他爬上树摘桃时摔下来,后腰的胎记磕在石头上,当时就看见树洞里有个穿青布衫的虚影,举着半块罗盘对他笑。爷爷说那是林家的老祖宗林默,可王阿婆总骂他胡说,说老祖宗早跟苏小满祖宗去归墟核喝酒了。
“这残页是你爷爷藏的?” 穿沙色长袍的青年突然掀开兜帽,他的左眼是琉璃做的假眼,转动时能看见归墟门的纹路,“十年前莫高窟的壁画开始渗血,惊门李家的后人发现,百年前的‘阴阳永镇’古篆正在褪色。”
后屋的木箱突然 “咔哒” 半晌,林小默冲过去打开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箱子里垫着块红绸,上面摆着半块罗盘、三根青鸾火木柴,还有个酒葫芦,葫芦塞子上缠着根红绳,拴着颗发黑的相思豆 —— 跟残页上缺的那块角完美契合。
“这是林默祖宗的罗盘残片。” 王阿婆的拐杖突然指向桃林,双生树的花瓣正在往箱子里钻,落在罗盘上就变成小小的灵狐虚影,“你爷爷说,等双生树结出并蒂果,就把这些东西交给穿沙袍的人。” 她突然压低声音,银镯子碰出急促的响,“归墟门开的时候,会有个扛断剑的黑影从里面出来,你要喊他‘阳爷爷’。”
林小默的手指刚碰到罗盘残片,后腰的胎记就像被烙铁烫了下。他看见残页上的朱砂字突然活了,顺着指尖爬进罗盘,显形出完整的十二门符文,只是死门的位置空着,正对着莫高窟的方向 —— 那里传来隐约的钟声,跟爷爷留的铜铃声一模一样。
“该走了。” 沙姓青年突然将定沙珠塞进他手里,“生门苏家的后人已经在莫高窟等着,她的银冠能补全你的罗盘。” 他的假眼突然亮起,“惊门李家发现,秦无道的残魂没被彻底封印,就藏在惊门笔架的笔芯里,归墟门开的时候会出来抢双生印。”
林小默刚把罗盘揣进怀里,纸扎铺的门板就被撞开。三个戴狼皮帽的壮汉扛着石狼头冲进来,狼眼的绿松石正对着他发光 —— 是伤门狼族的后人,爷爷说他们百年前跟断剑门是过命的交情。
“小默哥!” 为首的狼族汉子突然单膝跪地,石狼头往地上磕出火星,“伤门守着的归墟门钥匙有异动,那些被镇邪符压着的混沌气正在往外冒!” 他掀起衣襟,露出胸口的伤疤,形状跟张阳祖宗的镇邪符印记分毫不差。
桃林的方向突然传来巨响,林小默冲出去时,看见双生树的树冠正在发光。并蒂果从枝叶间坠下来,果皮裂开的瞬间,飞出两道虚影 —— 穿青布衫的林默举着罗盘,戴银冠的苏小满笑着挥手,他们身后跟着个扛断剑的黑影,正对着林小默的方向竖起大拇指。
“那是……” 林小默的罗盘残片突然腾空,与并蒂果的果汁交融,显形出百年前的画面:三位祖宗在桃林碰杯,酒液洒在土里的瞬间,长出颗相思豆,豆荚裂开的声音,跟现在的钟声一模一样。
沙姓青年突然拽住他往村口跑,定沙珠在前面开路,狼族汉子扛着石狼头紧随其后。林小默回头望时,王阿婆正把纸扎铺的 “百年老店” 招牌摘下来,背面刻着的 “八族同心” 四个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门槛上的桃核已经发芽,根须往归墟门的方向钻去。
莫高窟的钟声越来越近,林小默的罗盘残片突然发烫。他摸着后腰的双生印,突然明白爷爷临终前的话 —— 所谓百年约,从来不是等谁回来,是让活着的人带着念想往前走。就像这桃林的花开花落,归墟门的开开合合,总有新的双生印,在等着续写未完的故事。
队伍走到桃林边缘时,林小默突然停下脚步。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酒葫芦,拔开塞子的瞬间,一股烧刀子的烈气冲天而起,与双生树的花瓣撞出金光。他对着归墟门的方向举了举葫芦,仿佛听见百年前的笑声在风里回荡,带着桃花的甜,和烈酒的辣。
“走了。” 林小默把葫芦揣回怀里,罗盘残片在掌心转了个圈,死门的位置开始泛光,“阳爷爷还在里面等着喝酒呢。”
沙姓青年的定沙珠突然加速,狼族汉子的石狼头发出低吼。林小默跟着他们穿过桃林,身后的花瓣在地上铺成红毯,尽头的归墟门已经裂开细缝,里面透出的金光里,隐约能看见断剑的影子,和三双碰在一起的酒杯。
而在莫高窟的第三百二十七窟,惊门李家的后人正用镇魂墨修补壁画。最新显形的画面里,个梳着小辫的少年举着半块罗盘,身后跟着穿沙袍的青年和戴狼皮帽的壮汉,他们的脚下,相思豆的藤蔓正顺着地脉,往归墟门的方向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