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雅阁内，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林青瑶垂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才勉强稳住情绪，继续看着信上内容。
【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临死之前，便将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上一世，一一告知于你，权当......是我最后的赎罪。】
【你死后，韩之序便疯了。】
【不，他或许早就疯了。】
【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他用暗网的力量，将所有与你之死有关的人，连根拔起。】
【他屠尽了裴家满门，用我的心头血，用逆天改命的秘法，换来了你的重生。】
【他设计引镇南王入京屠杀，后又一把火，将镇南王府连同庄家所有人，烧成了灰烬。】
【他亲手杀了登上皇位的林天珏，就在那张龙椅之上。】
【他做完这一切，为大靖扫平了所有内患，换来了至少百年的安稳。】
【然后，他去了西北，杀穿了蛮夷。】
【将大靖打造成一个真正太平盛世。】
【最后一战，他力竭而死，举国哀恸。】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信纸上，迅速晕开了一片墨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林青瑶再也无法抑制。
重生以来，她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静，所有用死亡和冷漠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滚滚而落。
她看不清信上的字了。
后面写了什么，她一个字都看不到了。
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在擂动，还有血液冲刷血管的轰鸣。
她的脑海之中，时而是那个上一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永远跟在她身后，带着几分稚嫩与羞涩，唤她“阿瑶姐姐”的少年。
时而又是眼前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与她并肩而立，沉静而强大的男人。
时而是裴玉岑信中所说，少年人取其心头血，使用秘法的模样。
两个身影，在她泪光中，似乎彻底重叠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她为他上一世的孤军奋战而心碎。
为他独自一人背负着为她复仇的心，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而窒息。
她从没有想过，在她不知道的那些时光中，有人为她的痛苦而痛苦，有人为她的死，而颠覆天下。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完成那场惨烈到极致的复仇？
战死西北......
林青瑶只觉得一把刀，在她的心口反复搅动，疼得她蜷缩起来，浑身发抖。
一阵尖锐的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她以为自己是那个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重生者。
她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亲人，拯救大靖。
也拯救他，将他护在身后。
可她错了。
她错得何其荒唐！
她一直以来，只看到了自己的痛苦，只沉浸在自己的复仇中，却从未发现，他隐藏的伤口！
她才是那个被他小心翼翼护在羽翼之下，隔绝了所有风雨的......傻瓜！
林青瑶猛地抓住了韩之序的衣袖，力气大得指尖苍白毫无血色。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声音哽咽破碎，几乎不成调。
“信里说的......”
“你母亲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真的吗？”
“我……重生而来，你也早就有所猜测吗？”
一时间，她希望韩之序摇头，可是过往的一幕幕闪过，她就明白，他确实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没有让她察觉罢了。
然而，面对她汹涌的泪水和的质问，韩之序只是伸出手，用温热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拭去她脸颊上怎么也擦不尽的泪痕。
他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桃花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比长夜更深沉，比深渊更寂静的情愫。
是痛楚，是怜惜。
更是积攒了整整两世的爱恋。
他没有回答，又好像在说，他的那些事并不重要，他愿意为了她与任何人为敌。
“你说啊！”
可他越是平静，林青瑶的心就越疼，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她，在林青瑶执拗而痛苦的目光中，终于轻声回答。
“我知道。”
“拿到账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轻。
“不只是我母亲的事。”
他的眼中，倒映着她震惊的脸。
“我知道，阿瑶姐姐是为了我，才答应裴玉岑条件的。”
“我都知道。”
韩之序再次重复了这句话，语气却变得无比温柔。
“我知道阿瑶姐姐似乎会未卜先知呢。”
“你的眉宇总笼罩着愁绪，你好像想要打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
“我知道你在拼命保护身边的人。”
“所以我来了。”
“我成为了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这一刻，林青瑶彻底明白了。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在暗中步步为营，还用那点可笑的聪明，想要保护他。
殊不知，他早已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心甘情愿地，做她棋盘上最忠诚的棋。
他是一直与她并肩而立的，同行者。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感觉，两世的灵魂，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平等，对视，交融。
韩之序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不管是上一世知道一切绝望复仇的他。
还是这一世一无所知，但也义无反顾的现在。
他只是在用行动告诉她，我看到了阿瑶姐姐的坚韧，强大，我为你磨利爪牙，与你一同狩猎。
林青瑶在他怀里，悄悄擦干了泪。
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看了这封信，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恨裴玉岑吗？”
“还有......为你上一世的自己难过吗？”
韩之序的目光，瞟了一眼那封散落在地的信纸，忽然不屑的笑了出声。
他故意扯着一边的嘴角，狂傲无比道。
“我唯一的感受，就是上一世的‘韩之序’，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林青瑶怔住了。
只听他继续说道。
“他手握暗网，身负血仇，却眼睁睁看着你凋零。”
“他让裴玉岑那种货色，站在你的身边，玷污你的光芒。”
他甚至对上一世的自己，都带着杀意。
“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说他是废物，都高看他了！”
再也不掩饰的占有欲，从他身上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