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昭并没有太过震惊,冷静下来之后,她突然自嘲的一笑。
她真是病得不轻。
早该猜到,以顾野这雷厉风行的性子,是不可能僵持那么久后,突然改变主意下令射杀梁佑堂的。
她只是没想到,就连兵部也有陈公公的‘爪牙’。
顾母的这席话,让她充满了担忧,目光从顾母脸上移开,沉沉地落在身前那个面容憔悴,眼眶微红的男人脸上。
无数的歉疚堵在喉咙里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昭昭,娘不是想要吼你骂你!”顾母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长辈的语重心长,“娘知道,你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娘失去了一个孙子……娘知道,你有多疼心,有多难过……”
听到顾母这话,苏昭昭眼里突然蒙起一层水雾,下腹的钝痛令她深深蹙起眉头。
她抿紧了唇瓣,才将眼泪强忍住。
“可你知道,顾野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吗?”顾母双眼红红,泣不成声,“他不言不语就这样痴痴守在你的身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
“我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啊!”说着说着,一向端庄自持的顾母竟掩面而泣。
就连顾母身旁的丁嬷嬷,也跟着默默落泪,小声补充道:“是啊。奴婢看着大人长大,还从没见过大人如此”
“丁嬷嬷,你别再说了!”
顾野出声打断,语气不太温和,似乎还带着些恼怒。
他承认自己太在意苏昭昭,但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说起这些,他多少觉得不自在。
何况,苏昭昭如今已经清醒过来,这几日的守候总算没有白费。
顾野记得御医临走之前,曾向他说过,只要苏昭昭一醒,便要立即遣人入宫告之,御医会再来看看,应是还需更换汤药。
顾野又继续朝丁嬷嬷吩咐:“既然昭昭已经醒了,你即刻着人入宫去请御医再来一趟!此事圣上已事先准允,不必再奏!”
丁嬷嬷应声后,转去吩咐府里下人。
顾野这才转身回眸,满含深情地看着苏昭昭:“昭昭,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顾野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刚才的那番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让原本忍着泪水的苏昭昭,顿时扑进了顾野的怀里,眼泪也疯狂的往下掉。
可是当她抽泣时,下腹深处的伤痛便扯得她虚汗频频,痛得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顾野习惯地拥着她,轻轻抚过她的后背,温柔地在她耳畔低语:“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顾母见夫妇二人和好如初,忍不住又劝道:“既然昭昭醒了……顾野,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一下?”
顾野不动,显然是想要继续守着苏昭昭。
顾母见状,又劝道:“那么至少……也去小憩一下吧!你有多久没阖眼了?”
苏昭昭闻言,也从顾野怀里轻轻退出来,仰头劝道:“你快听娘的话!”
“昭昭,让我守着你,别赶我走!”顾野目光深沉,语气温柔又坚定。
他顿了顿,转头向顾母道:“娘,我没事!趁还有时间,你让我守着昭昭吧!”
顾母怔了怔,最终只得无奈的点头,领着一众下人缓缓离开了这房间。
苏昭昭却听出顾野话里还有其他意思。
“什么叫还有时间?”她喃喃问了一句,“顾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野轻轻抚摸着她鬓边的碎发,扯了扯嘴角:“昭昭,在你不省人事这几日,陈公公联合兵部的人在圣上面前弹劾我。”
顾野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久,他只是有些舍不得,就这样和苏昭昭分开。
但圣命难违,他也不得不对苏昭昭说出这个实情。
苏昭昭眨了眨眼,不只惊讶,还有些无措:“为、为什么兵部的人会和陈公公一起?!”
顾野满眼不屑,冷声道:“兵部的人,说我滥用职权,迟迟未对要犯捕击,伺机放走危险人犯,若不是他们的人果断出手,梁佑堂早就逃之夭夭了。”
苏昭昭只觉头皮发麻。
想起顾母刚才替顾野的解释,她忍不住求证道:“刚才,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真是兵部的人射杀了梁佑堂?!”
顾野目光沉沉,轻轻点了点头。
苏昭昭皱起眉,视线移向一旁:“难道兵部也有东虞人的细作?”
顾野捧着她的脸,缓缓靠近:“你没有替梁佑堂难过吗?”
她这才迎着顾野审视的目光,一脸认真:“他是咎由自取,我为什么要替他”
话未说完,顾野的唇已经重重覆了上来,紧紧贴在了她的唇瓣上。
一时间,苏昭昭愣住了,明明还一脸严肃的表情,顿时变得震惊又慌乱。
房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她和顾野之间的呼吸声。
顾野低着头,吻过她的唇后,又吻着她的鼻尖、脸颊、耳垂、脖颈……
她便静静承受着早已熟悉的吻。
只是,她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为顾野的吻而消失。
兵部的人弹劾顾野的话,那圣上是如何定夺的呢?
想到这里,她又推开顾野,急声问道:“那圣上有听兵部和陈公公他们的话吗?圣上打算要如何处置你呢?你会不会有事?!你刚才说‘还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她没等顾野回答,又自顾自的猜测起来:“难不成……圣上信了他们的鬼话,要向你问罪?!”
苏昭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下腹的绞痛扯得她全身绷紧,下意识的攥紧了顾野的胳膊。
顾野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昭昭,你先别这么激动!你才刚刚退了烧,身子还虚着呢……”
顾野说得没错,她的确很虚弱。
刚才一鼓作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她竟然虚汗淋漓,伤患处痛得她咬紧了牙关。
但顾野还能安慰她,那是不是意味着圣上没有怪罪顾野?!
她太在意这件事了,顾不上伤痛,追问道:“那你快告诉我,圣上怎么说?”
顾野握着她的手,那力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要她刻骨铭心地记住。
“圣上恩典,得知你昏迷不醒,所以准允我在家中多留了些时日。如今你醒了,待御医诊治之后,我便要起程前往孝陵,去督管孝陵卫!”
“孝陵?!”
苏昭昭低低重复。
然而,顾野方才那一席话,却如同冰冷的寒风,令她猝不及防。
孝陵在哪里?
她虽然不知具体地点,但也知道圣上这一纸调令,便要让她夫妇二人天涯相隔。
她才嫁顾野多久?
红烛泪痕犹在昨夜,鸳鸯锦被尚有余温,回顾起来,还不足三月……
苏昭昭想也没想,脱口乞求道:“我要随你一起!”
顾野紧紧拥着她,声音低低劝道:“别傻了,孝陵那地儿阴气重,你如今这身子,哪受得了?”
“我不管!”苏昭昭任性道,“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儿!”
一想到,刚才她还呼了顾野一记耳光,又心疼的捧着顾野的脸,柔声道:“我刚才……不该那样骂你……娘没有骂错我!都是我不好……”
顾野既心疼她,又感到一阵阵窝心,顺势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昭昭……你等我一年!”顾野哑声道,“一年之后,便是你我夫妻团聚之时。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替我照顾好我娘!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我不要等你一年!我不要!”苏昭昭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担心,“我只想守着你!你去孝陵会不会再遇上陈公公的人?!他们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
眼见苏昭昭哭得梨花带雨,顾野心疼的吻着她脸颊上的眼泪,叹息声里浸满了无力:“圣命难违!”
顾野顿了顿,一脸郑重:“我答应你,我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苏昭昭迎着顾野的目光,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愧疚、痛楚与不舍。
还有被皇命死死按住,却无法挣脱的压抑。
苏昭昭强忍住泪水,却让她模糊了视线。
她紧紧抿着唇瓣,重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