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郭生顶着一张俊俏却不怎么值钱的脸蛋,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又是一场大酒。
他醒来时,头痛欲裂,身侧却温香软玉。
一具光滑的身体紧贴着他,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香气与残存的酒气。
他懵了。
这是谁。
他昨晚不是在跟哥们儿拼酒吹牛,说要搞个全京城最牛的剧本杀店吗。
“醒了?”
身边的女人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宿醉后的沙哑,却奇异地好听。
郭生侧头,只看到一截雪白的脖颈和乌黑的长发,对方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我们……”
郭生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此刻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你昨晚很勇哦。”
女人轻笑一声,终于翻过身来。
郭生看清了她的脸,不算绝色,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眼神迷离,仿佛永远没睡醒。
然后,他们又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
事后,郭生感觉自己被抽干了,灵魂飘在半空,俯瞰着自己废柴的躯壳。
女人点起一根细长的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青雾。
当然,那不是烟,是某种更高级的香料,但姿态一模一样。
“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然后呢?”
郭生有气无力地问,心里盘算着这到底是哪家的大小姐,自己不会被沉井吧。
“然后,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女人说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感情。
郭生心里反而踏实了。
不要感情,就要刺激。
第二天,他仍是宿醉未醒的状态,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被那女人牵着手,七拐八绕。
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不真实。
雾气很大,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倒像是云。
他恍惚间,真的以为自己被哪个神仙姐姐拐了。
一座宏伟到不像话的建筑群凭空出现。
无数楼阁耸立,飞檐翘角,比皇宫还要气派,气派中又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嚣张。
女人拉着他走进一座大殿。
殿内没有房梁,顶部挂满了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勉强凑成一幅珠帘。
两侧立着一排巨烛,每一根都比郭生的腰还粗,烛火烧得正旺,亮如白昼,却也烤得人皮肤发烫。
堂上正中,南向坐着一位美人。
郭生看呆了。
那美人约莫二十岁,一张脸美得毫无瑕疵,却也冷得像一块冰。
她身穿一袭织锦华袍,上面的花纹在烛光下流转闪耀,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更夸张的是她头上的发髻,沉甸甸的明珠一串串垂下,随着她轻微的动作,珠串在她脸颊两侧轻轻翘动,然后又垂落。
郭生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细节。
大殿的地面上,竟然也密密麻麻地点满了矮烛。
烛光从下往上,照亮了美人长裙的裙底,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光晕里。
惊艳。
惊艳到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郭生被那神秘女子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走到美人面前。
接下来的事情,比梦还要不真实。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那位冰山美人滚到一起去的。
只记得那锦袍下的肌肤比丝绸更滑,头上的珠串扫过他的脸,冰凉刺骨。
他不想走了。
这哪里是天宫,这分明是天堂。
他想留下来,哪怕是给这美人当个点蜡烛的都行。
“你该走了。”
美人整理好炫目的锦袍,语气依旧冰冷,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我……我能不走吗?”
郭生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蠢问题。
“天宫要大扫除了。”
美人淡淡地说。
“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这理由过于朴实,郭生一时竟无法反驳。
美人挥了挥手,旁边立刻有侍女端上一个托盘。
“这个,赏你的。”
托盘里,是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足足一斤重,旁边还堆着上百颗圆润的珍珠,每一颗都熠熠生辉。
郭生瞬间清醒了。
什么爱情,什么天堂。
黄金和珍珠才是永恒。
他抱着金子和珍珠,被人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一出门,又是那片熟悉的浓雾。
脚下一滑,他直接从“云端”摔回了人间。
郭生在自家床上惊醒,怀里抱着一个硬邦邦的包裹。
他打开一看,一斤黄金,百颗珍珠,分毫不少。
他疯了似的跑出去,逮着人就说自己昨晚夜游天宫,还跟仙女春风一度。
街坊邻居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失心疯的傻子。
“老郭家的儿子,读书不多,想得倒挺美。”
“可不是,做什么白日梦呢?”
没人信他。
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一位大官的耳朵里。
那大官特意召见了他,屏退左右,脸色凝重地听他讲完。
“你这见的哪是天宫仙女!”
大官一拍桌子,压低声音。
“这分明是妖后贾南风的手段!你小子命大!”
郭生吓了一跳。
“贾……贾南风?”
“嘘!”
大官紧张地四下张望。
“此事万不可再对人言!否则你小命不保!就当是做了个梦,懂吗?”
郭生连连点头,捧着金子和珍珠回家,心里七上八下。
虽然不懂,但大受震撼。
后来,他在一次酒局上,忍不住又把这段经历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赏赐的事。
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听完,咂了咂嘴。
“我说,老郭。”
“嗯?”
“你说的这个天宫,怎么听着那么像严阁老家公子的那个新宅子?”
郭生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严……严世蕃?”
“对啊!”
朋友一拍大腿。
“就那个京城第一小阁老!听说他家奢靡无度,楼阁修得比皇宫还阔气,家里点的蜡烛都是拿人油做的,地上铺金砖,墙上挂珠宝,恨不得把茅房都镶上钻!”
郭生的脸刷一下白了。
他想起那亮得过分的巨烛,那满地的矮烛,那浮夸到俗气的珠帘。
一阵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睡的不是仙女。
他睡的是当朝第一权奸家的女眷。
恐惧淹没了他。
郭生二话不说,当晚就卷着金子珍珠,拖家带口,连夜逃出了京城,跑得比兔子还快。
直到几年后,严党倒台,严世蕃获罪被诛的消息传遍天下。
郭生才敢偷偷摸摸地回到北京。
他看着手里的金子和珍珠,再想想严世蕃那颗被挂在城楼上的脑袋,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趟“天宫”之旅,真是要钱又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