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
哈拉六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四周，确保都是绝对可靠的心腹，“我若真想拿你的人头去领功，刚才就不会故意放慢速度，更不会等到现在。”
脱欢愣住了，大脑一片混乱，完全不明白哈拉六想干什么。
哈拉六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瓦剌部真正的精锐，那几万骑兵，早已北上，此刻应该就在斡难河上游以北的肯特山附近游牧，对吧？”
脱欢脸色再变，这是他们部落最高的机密！
哈拉六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心中骇然，对这个男人更加忌惮。
“别那么看着我。”
哈拉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我还知道，你现在想去那里，汇合部队，休养生息，以待将来卷土重来，对吗？”
脱欢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想法不错，但格局小了。”哈拉六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引导。
“肯特山虽好，但终究还在大明和帖木儿势力的辐射范围内。”
“经此一役，无论大明和帖木儿谁胜谁负，下一步都会清理周边，你们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脱欢眉头紧锁，他知道哈拉六说的是事实。
哈拉六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力：
“既然要跑，为何不跑得更远一点？去更北方！”
“那里有广袤无垠的土地，有森林，有河流，还有…许多分散的、实力不强的小部族和国家。”他特意加重了“国家”二字。
“比如，那个自称是金帐汗国属国，实则自行其是的罗刹国（即莫斯科公国），以及周边那些斯拉夫人、钦察人的小公国…”
哈拉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夜，看向了更遥远的北方，“那里的水，才够浑，才更适合你们瓦剌这尾大鱼重新翻身。”
脱欢听得心神震动，他没想到哈拉六竟然指了这样一条路！
更北方？那是他们很少涉足的陌生之地！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脱欢警惕地问，他绝不相信哈拉六会如此好心。
哈拉六笑了笑，笑容高深莫测：
“目的？你就当我是在为一位大人物提前清扫战场，或者说…把未来的麻烦，引向更该去的地方。”
他心中想的，自然是太子朱雄英。
殿下志在寰宇，北方那片广袤土地，迟早也要纳入大明版图。
让脱欢带着瓦剌残部先去那里搅风搅雨，削弱当地势力，制造混乱，将来大明王师北上时，便能事半功倍！这叫驱虎吞狼，废物利用。
“当然，”哈拉六语气轻松地补充道，“你也可以选择不信，现在就掉头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冲破我的包围，或者回去找阿鲁台和马黑麻解释清楚。”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脱欢脸色变幻不定。他看了看哈拉六那看似真诚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了想部落的绝境和北方那未知的可能…
最终，求生的欲望和复仇的野心压倒了疑虑。
“好！我信你一次！”脱欢咬牙道，“北方就北方！”
“但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认识的哈拉少部首领，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帮我？”
哈拉六神秘一笑，没有回答他，“等你活下来，并拿下极北之地。”
“你就会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帮你...”
“不过是那位授意罢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脱欢不再说话，哈拉六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脱欢。
“金疮药，止血的。一直向北，穿过森林，渡过河流，你会找到新的猎场。”
“至于能不能在那里站稳脚跟，打出一片天地，就看你自己和你那几万骑兵的本事了。”
说完，哈拉六一挥手，包围圈立刻让开了一个缺口。
脱欢深深地看了哈拉六一眼，似乎想将这个神秘而危险的男人牢牢记住。
然后，他不再犹豫，将金疮药胡乱撒在伤口上，一夹马腹，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向着漆黑的北方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哈拉六驻马原地，望着脱欢消失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成功地将一颗复仇的种子、一颗混乱的楔子，埋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至于这颗种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又会给那片土地带来什么，那就不是他现在需要关心的了。
“走，回去复命。”
哈拉六调转马头，语气轻松。
“就说那脱欢小贼狡猾异常，借助夜色逃脱，我等追击不及，请皇子殿下和首领恕罪。”
百骑应诺，跟着他们的首领，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返回联军营地的夜色之中。
草原的夜，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唯有风声中，似乎还残留着阴谋与背叛的气息，以及指向更北方的、新的动荡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