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样?”
云欢攥紧了掌心的漂流瓶,星屑在瓶壁撞出细碎的光,
“我不可能看着他们毁灭而坐视不理的。”
安华指尖的云纹突然凝住,石屋内悬浮的光斑齐齐一顿。
他抬眼时,眸中星河流转的速度慢了半分,像是早已将棋盘上的棋子看了个通透。
“我不想怎么样。”
他淡淡道,忽然抬手挥出一道浅金色的光弧。
云欢身侧的楼温和祁星许只觉眼前一花,身影便如被潮水卷走般淡去,石门外传来他们短促的惊呼,旋即被邪雾的尖啸吞没。
“你!”
云欢猛地转身,却被安华指尖弹出的法则之力拦住。
“急什么。”
他往后靠回石椅,素白的袖口扫过石桌,带起的风让半枚玉符微微震颤,
“他们再怎么样,也是远古时期神兽的后裔。
你该知道,我不可能为他们脏了我自己的手,并由此沾上这世间的因果的。”
作为天道的化身,他一向洁身自好。
“那他们……”
“他们只是被我送回了他们该待的地方而已。”
他拿起了手中的茶盏,有条不紊的为自己以及云欢续上了一壶热腾腾的新茶。
并再次提出了那个云欢目前最为关心的话题。
“你刚才不是问我我要怎样才愿意为他们出手吗?
我现在有答案了。
我要你陪我三日。”
安华重复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淡然。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只需要你在这三日之内,不踏出这石屋半步仅此而已。”
“只是不踏出这个石屋?”
“当然不,我是要你留于此地,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人间界传递力量、信息或提供直接援助,
不得动用任何灵力干涉人间,不得以神念窥探他们的战局。
总之就一句话,我要你这三天的时间里不插手他们所可能经历的一切,明白了吗?”
云欢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一下。
天道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继续宣告着冰冷的规则。
“你说他们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你说他们在灾难面前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但这些都是你说的,不是我看见的。
我所见到的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在背后捅自己最亲密之人的刀子。
我所闻的,是他们被贪婪与嫉妒所支配,做出无数的比邪神更为可怕且更为邪恶的作为。
所以……
若想让我出手,你总要让我看见,究竟是怎样的人间,才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们牺牲一切。
所以,我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
三日之内,人间生灵,无论凡俗修士,抑或神兽血脉,
若能在邪神肆虐、天地倾覆之下,守住这方世界三日秩序不崩,人心不溃,挣扎求生之念不息,
我便信你所说,那人间的点微星火,犹有燎原之机。”
他微微停顿,目光落在云欢紧攥漂流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届时,我自会出手,倾我之力,助你彻底镇压邪神,并承认你今日所言非虚。
这些生灵,值得你这妖神一次次押上性命。”
石屋内柔光似乎都黯淡了一瞬,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若不能呢?”
云欢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过粗糙的石面。
她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石屋门口垂挂的藤蔓上,一滴将落未落的晶莹露珠。
那露珠里,倒映着外界污浊翻滚的血色天幕一角。
天道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悲悯的弧度,那悲悯之下,却是看透万古兴衰的冷酷。
“若不能……”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云欢心上,
“那便是他们命该如此。
你便永留此地,再也不许插手人间的兴衰枯荣。
任他们是浴火涅盘,还是彻底沉沦于邪神爪牙之下,皆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他向前倾身,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云欢僵硬的肩头,声音低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与逼迫:
“云欢,其实你比谁都清楚。
邪神之力,侵蚀的远不止血肉城池,更是是人心深处的神智与勇气,
滋养的邪神存在的力量根源,是来自于人性另一面的猜忌、背叛,贪婪以及一切的负面。
而这些东西,它们蔓延的速度,往往比那些毁灭一切的邪雾更快、也更彻底!”
“这赌约,以人间的存续为注,以你自由为筹。”
天道的声音斩断所有退路,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
“你,接是不接?”
石屋内,清泉的叮咚声消失了。
连梁柱上缠绕的藤蔓都停止了细微的摇曳。
时间仿佛被那无形的法则涟漪冻结。
只有云欢掌心的玄冰漂流瓶内里的星屑光雾疯狂地冲撞、沸腾着,发出无声的呐喊。
她周身的淡金色光晕剧烈地波动着,时而璀璨如烈日当空,时而又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是她妖神本源之力与内心汹涌巨浪激烈碰撞的外显。
天道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构筑的信念堤坝上。
邪神侵蚀人心的恐怖,她亲身经历过那幻境中的恶意,怎会不知?
三日……
在如此浩劫面前,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
但最终,云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带着几分挣扎的痛苦与被逼入绝境的愤怒直直的注视着对方那双完全看不透的双眸。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只有一声极轻、极轻,却又斩钉截铁、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掷出的回答,
清晰地刺破了石屋内凝滞的空气,撞在法则的屏障上,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好,我和你赌。”
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