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上的数据流仍在平稳滚动,那条悄然升起的监测线已持续运行六小时十七分钟,未再出现明显波动。林晚站在观察窗前,指尖贴着玻璃的位置微微发凉。她没有移开视线,仿佛只要一动,舱内那枚芯片的节奏就会察觉到外界的注视。
她按下通讯键:“启动动态行为日志系统,全时段记录电场、温度与环境交互参数。”
指令下达后,科研室内的三台主控机同步切换至追踪模式,屏幕上开始生成密集的时间轴图表。每一秒的数据都被压缩成微小的光点,沿着预设路径缓缓推进。
林晚转身走向休息区,从桌上取走一份刚打印出的前十二小时记录表。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她快速翻阅,在第七秒周期的温度变化处画了一道铅笔线。这个波动太规律了,不像故障,更像某种确认机制。
她将文件夹夹在臂弯,走向科研团队负责人所在的主操作台。对方正低头核对一组校准值,眉头微锁。林晚凝视他的双眼,短暂开启“心灵洞察之镜”。他的思维集中在设备响应延迟的问题上,脑中反复推演着几种信号衰减模型,情绪稳定,但透出一丝疲惫。她收回目光,轻声说:“每两小时轮换一次核心岗位,现在安排副手接替你。”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长期合作让他们之间形成了无需解释的默契。
林晚回到观察区,在控制台前坐下。她调出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所有外部环境数据,包括基地周边的电磁背景、网络流量峰值和城市供电负荷。这些看似无关的信息,曾在她前世参与的心理干预项目中扮演过关键角色——那些系统从不孤立运作,它们依赖现实世界的震荡来激活。
她的手指在触控屏上滑动,将舆情热度曲线与样本电场扰动图并列显示。两者形态完全不同,一个剧烈起伏,一个恒定如钟摆。但她注意到,每当模拟新闻传播量达到某个阈值时,电场周期会出现极其细微的提前,约0.1秒。她放大这一段数据,标记为“潜在耦合点”。
通讯频道响起,是科研团队的技术主管:“我们尝试用低频脉冲模拟日常干扰,但它完全没有反应。”
“不要主动刺激。”林晚回应,“它不是对物理信号敏感,而是对外部信息密度有判断能力。”
对方沉默了几秒:“你是说,它在‘听’这个世界?”
“它在等一个足够混乱的时刻。”她盯着屏幕,“当足够多人同时接收某种情绪导向的信息,它才会认为条件成熟。”
操作室内有人低声讨论起来。林晚再次起身,逐一巡视每位核心成员的状态。她在一位年轻研究员身边停下,对方正盯着一组无法匹配的波形图发怔。她凝视其双眼,开启能力。画面中浮现的是连续三个失败的模拟结果,以及一段模糊的记忆片段——上周一次会议中被质疑方案可行性的情景。焦虑正在侵蚀他的判断力。
“换人接手这段分析。”林晚直接下令,“你去休息三十分钟。”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离开。副手立刻补位,重新调整了参数输入方式。
林晚返回主控台,调出离线仿真系统的架构图。她提出一个新指令:“建立影子模拟环境,完全复刻过去七十二小时的外部数据输入,包括社交媒体活跃度、新闻推送频率和公共广播内容。让系统以为自己仍处于真实世界。”
技术主管迟疑:“如果它真的具备认知能力,会不会通过模拟反向推导出我们的存在?”
“不会。”林晚说,“它被设计成单向响应,不会思考‘谁在观察它’。它的任务只是确认环境是否适合唤醒。”
半小时后,影子系统上线。第一轮模拟开始运行,初始阶段无任何异常。林晚坐在控制台前,一页页翻阅前世记忆中的心理操控案例。那些系统都有共同特征:依赖群体情绪共振作为触发开关,一旦形成临界点,便会自动嵌入信息流进行定向引导。
到了下午三点四十一分,模拟系统首次捕捉到异常。
当虚拟舆情曲线突破预设阈值时,样本的五秒周期电场突然提前了0.3秒,且在接下来的三次测试中,每次都以相同幅度提前。这不是巧合。
“找到了。”林晚低声说。
她立即召集远程会议,仅限科研核心人员接入。屏幕上投出两组对比图:一组是原始电场波动,另一组叠加了舆情热度变量。差异清晰可见。
“它不是随机运行。”她指着提前响应的节点,“它在检测社会情绪密度。当信息传播强度达到一定水平,它就开始准备激活。”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
“这意味着什么?”有人问。
“意味着我们可以骗它。”她说,“如果我们能制造虚假的情绪高峰,让它误判时机,就能诱导它暴露完整的唤醒协议。”
技术主管迅速跟进:“那我们可以在隔离环境中模拟一次高密度信息冲击,观察它的完整响应链路。”
“不行。”林晚摇头,“一旦它完成一次完整激活流程,可能会留下不可逆的痕迹。我们要做的不是逼它醒来,是让它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启动,从而放松防御。”
她停顿片刻,补充道:“从现在起,所有操作都围绕‘拟态环境’展开。我们要让它相信,它正在正常工作,而我们,只是它看不见的旁观者。”
指令逐项下达。影子系统升级为双向反馈模式,不仅能输入外部数据,还能根据样本的响应微调输入策略。科研团队分成三班,轮流值守,确保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
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第一版反向干扰算法原型生成。
林晚接过打印报告,封面标题清晰写着:“基于情绪耦合的逆向阻断模型”。她翻开第一页,看到核心公式中引入了“社会注意力梯度”这一变量,正是她提出的假设落地的结果。
她走进观察区,看向全息投影屏。那段由数据重构的信号波形正在缓缓旋转,节奏依旧稳定,但已不再神秘。它不再是不可理解的黑箱,而是一套可预测、可干预的机制。
科研团队负责人走到她身旁,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还没破解它,但至少知道了它是怎么想的。”
林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波形图的一个微小凹陷处——那是模型预测出的第一个可注入干扰的时间窗口,出现在明天上午九点十四分。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投影边缘的金属框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