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点还在闪。
林晚盯着战术板上那个微弱的光斑,指尖在桌沿轻轻划过。水杯搁在旁边,水面平静,映不出她此刻的脸。七名成员申请撤离,理由各不相同,但时间集中在过去一个半小时内——正是调查小组信号中断后的第一波震荡期。
她调出权限日志,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所有撤离请求都被系统标记为“待审”,而审批通道已被她临时锁死。这不是惩罚,也不是控制,而是必须争取的时间。
苏悦从监察席起身走来,脚步很轻。“有人开始议论了。”她说,“不是公开频道,是内部通讯的加密小群。有人说我们不该再往b-7派人,说那地方已经吞掉了一支队伍,再派就是送死。”
林晚没抬头,“他们还说了什么?”
“有人说,‘退场’不是警告,是结局。”苏悦停顿了一下,“还有人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设下那个文件。”
林晚终于抬起眼。灯光落在她脸上,没有波动,也没有回避。
“让他们说。”她说,“怀疑不可怕,可怕的是把怀疑藏起来。”
她站起身,走向主控台,调出全市通讯流量图谱。几个节点出现异常低频脉冲,频率与此前迷雾波动一致,但强度更低,传播路径却更隐蔽。这些信号没有攻击设备,而是嵌入日常广播的背景音里,在人们戴上耳机、打开新闻时悄然渗入。
这不是技术入侵,是情绪渗透。
“它在放大恐惧。”林晚低声说,“不是制造混乱,是在筛选动摇者。”
苏悦皱眉,“你是说,那些提出撤离的人……不是自己决定的?”
“不全是。”林晚关闭图谱,“有些人本就犹豫,只是被推了一把。就像一根快断的绳子,轻轻一碰就落了地。”
她转身看向指挥大厅另一侧的技术区。几组人员仍在轮值,但节奏变了。有人反复检查同一组数据,有人盯着屏幕太久没眨眼,还有人把防护外套搭在椅背上,像是随时准备离开。
士气不是突然崩塌的,是一点一点被抽走的。
林晚按下通讯键:“启用备用链路A3,切断所有非核心外部接口。通知安保组,接下来两小时内,任何人不得携带私人终端进入主控区。”
指令发出后,她转向苏悦,“去把近四十八小时的情绪记录整理出来。我不需要名字,只需要行为模式:谁推迟了任务响应,谁重复提交无效报告,谁频繁查看撤离通道监控。”
苏悦看着她,“你要在会上点名?”
“不会。”林晚摇头,“我要让最想走的人先说话。”
苏悦沉默片刻,“你还剩一次能力使用机会。万一有人当面质疑你决策错误,你要怎么应对?”
林晚走到墙边,拿起挂在挂钩上的身份卡,指腹摩挲着边缘一道细小的划痕。那是重生后第一天,她在旧公司打卡机上留下的痕迹。那时候她还不懂,信任比效率更难维持。
“我不需要让他们相信我。”她说,“我只需要让他们相信,我们还没输。”
她将身份卡重新挂好,走向权限终端,输入指令,调出“容器计划”文档。触发条件仍为“三次预判”,目前只发生两次。她还有一次缓冲机会。
她将文档共享权限设为“仅苏悦可见”,并在备注栏写下一行字:“若我失联,请在第七小时公开。”
苏悦站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你真打算让他们看到这个?”
“不是给他们看。”林晚关闭界面,“是给他们留一条退路。如果我真的错了,他们至少能知道,我不是隐瞒,只是没来得及说。”
她转身走向大厅中央,抬手按下照明控制键。背景灯光缓缓熄灭,只剩下战术板上的红点孤悬在半空,像黑夜中不肯熄灭的星。
整个指挥中心陷入半暗。值班人员陆续抬头,目光被那一点光吸引。
林晚站在主控台前,对着内线广播开口:“十分钟后,紧急会议开始。所有人,到主厅集合。”
她顿了顿,声音比之前低了些,“这次,我不讲战略,只讲真相。”
广播关闭后,大厅里安静了几秒。有人起身,有人低头继续操作终端,也有人悄悄摘下了肩上的背包。
苏悦走回监察席,打开终端,调出那份加密文档。倒计时显示在右上角:06:59:47。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合上屏幕,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深色外套,披在肩上。
她没有离开。
林晚站在主厅入口处,背对着战术板。她的影子被红点投在墙上,微微晃动。她没有看表,也没有催促。她在等。
三分钟后,第一位成员走进主厅。他脚步迟疑,在门口停下,看了看林晚,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座位区,最终选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第二位进来时带着平板,放在桌上时发出一声轻响。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第三位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转身去了洗手间。
林晚依旧站着。她的手垂在身侧,掌心有一道浅疤,是上次强行延伸能力后留下的后遗症。每当精神负荷过重,那里就会发烫。
第四位、第五位……陆续有人进入。有人坐下,有人站着,有人低声交谈,内容听不清。没有人主动走向前排。
苏悦从监察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瓶水。她递给林晚一瓶,自己拧开另一瓶喝了一口,然后站在她身边。
“你真的准备告诉他们一切?”她问。
“不是一切。”林晚看着最后一排空位,“是那些他们已经在怀疑的事。隐瞒只会让猜忌变得更深。”
她话音刚落,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技术主管走了进来。他在门口站定,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你召集会议,为什么不提前通知议程?”他问。
林晚看着他,“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准备好答案,我想听他们真正的想法。”
那人没动。
“如果你以为开个会就能稳住人心,那就太天真了。”他说,“外面已经有媒体在报道‘神秘失踪事件’,监管部门三个小时前打了第七次电话。我们不是在打仗,我们是在被一点点拆散。”
林晚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要坚持?明知道进去的人可能回不来,明知道对方能预判我们的每一步,你还打算继续?”
林晚看着他,声音很平,“你刚才说‘我们正在被拆散’。可你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我们’,不是‘你们’。”
那人一怔。
“只要你还说‘我们’,”林晚说,“这个组织就没散。”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
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剩一分十四秒。
大厅灯光依旧昏暗,只有战术板上的红点持续闪烁。林晚站在主厅入口,身影笔直。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水瓶表面凝结的水珠,一滴顺着瓶身滑下,落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