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杉一声怒吼,吴期瞬间攥紧手里的斧头,横向朝扑面而来的厉鬼挥去,灰色的鬼体霎那间烟消云散。吴期一时欣喜,盯着手里陡然变大的消魂斧,“还能这样?”
“接下来你就负责斩鬼。”
江杉继续操纵经线,俩人配合得当,凡是厉鬼跳出,皆死于消魂斧下。久而久之,陈槐梦境中所有的鬼煞,全被吴期一一斩杀。
陈槐躺在床上,紧绷的面庞终于有所松缓。
他梦里乌黑一团的纠缠乱线,现在也被拔除干净。穿过云山雾绕,江杉跟随陈槐的梦境视角,到达一处野山脚下。
陈槐抬头向上看,山脚的驿所,上面写着“宜居堂”三个字,许是久未有人居住,遍地杂草丛生,蛛网连绵。
陈槐向里缓缓踏步,江杉通过悬浮屏当做介质,既不打扰陈槐,免得惊吓到他,又能知晓梦中缘由。
推开大门,里面正是七间屋子,和江杉他们先前待过的宜居堂构造,简直一模一样。
陈槐向内走了一步,身后的大门猛地关上,七间屋子似是被鬼煞操纵,竟然凌空拔地而起,木门一一朝陈槐飞来,并排的房间宛若坚硬的巨大号盒子,被看不见的人徒手抛掷,只为将擅闯进来的人砸得粉碎。
陈槐后退一步,贴着墙面,左手在身后,悄然拉动门栓,右手挥舞着承影剑,谨防不轨。
就在破碎的砖头即将冲击陈槐的面门时,宜居堂的房顶被外力掀开,与此同时肉眼可见地急剧缩小,直到变成了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玩具。
镜头一转,陈槐依旧站在山脚下,面前是“宜居堂”的牌楼,而此时他的手上,却多了个迷你的玩具建筑。
他仔细端详玩具,视线转向面前的驿所,正要向前迈进,右肩忽地塌了下去。
察此动静,陈槐九十度僵硬地向右转头,此番举动着实吓了江杉一跳。他手上按动的经线立即停止,空出的手迅速捂住嘴巴,避免发出声音,影响陈槐的梦境。
吴期在一旁看得真切,倒吸一口凉气。
梦境中的陈槐,转过来的的那张脸,和小松毫无差别。同样没有活人的气息,就连脸庞的线条都变得极其流畅,完全没有陈槐本人的棱角分明。
两条画上去的狭长眼睛,似睁非睁,乍一看像是两根线。圆坨坨的红晕过分鲜艳,衬得脸颊更显苍白。
此时陈槐的左肩又向下塌陷,他飞快地转动脖子,嘴角向上,咧开的两排牙齿,却被涂成墨色。
江杉刚平复心情,打算继续向下看,未料陈槐的脑袋直接向后转动,墨点构成的眼珠,夺命似的盯着江杉,仿佛已经发现了他正在窥视梦境。
江杉急忙闭眼,吴期被这一幕惊到没有情绪反应,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梦里发生的一切,无声的梦境里,陈槐掉落的头颅在野草堆里滚动。
江杉的左臂绷得更紧,一脸严峻地对吴期说,“再给他喂两颗松香丸。”
这噩梦真是能要人命。
画面一转,陈槐照旧停在野山脚下。
他一手端着玩具,一手拎着纸扎人的头颅。
冷风习习,有人在陈槐的身后喊他的名字,分明是无声的梦境,江杉却觉得声音无比的高昂,如同电流,呲呲穿过他的脑海。
陈槐四肢仿佛生锈,行动缓慢地向后转动。
江杉伸长脖子朝那头看,也没看到梦中的第二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陈槐醒了。
江杉示意吴期赶紧过去,“先别让陈槐坐起来。”他嘱咐完,右手食指将经线上面缠裹的涤灵绳挑出来,如同对待一条臭虫,啪地一下甩在地上。
经线也被江杉松开,卓越的弹力,眨眼之间回到安宁练里。
江杉这才走过去,将陈槐拉起来,又让吴期把安宁练披在陈槐肩膀。
“陈槐,你还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吗?”
陈槐双眼无神,脑袋昏昏沉沉,他用力晃了晃,眼底的情绪这才升起,承影剑从他身后飞出,寒光利刃,唰地钉住地面的涤灵绳。
“记得。”他直挺的背佝偻下去,掌心抵着额头,重重叹气,“多谢。”
吴期似懂非懂,却还是拍着陈槐的肩膀,“诶~咱哥几个,不讲究这些。”
“你既然醒了,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江杉走到涤灵绳跟前,先前还是死物的涤灵绳,此刻蠕动得跟条软虫一样,在灰尘堆积的地面,乱七八糟地画出线条。
“需要我把它烧了吗?”
陈槐摇摇头,“找个东西装起来吧,它还有用。”
“行。”
江杉拿出隔绝瓶,瓶身通透如玻璃的质地,能够清晰地看到涤灵绳的动作。
吴期从他手里拿走,一脸不解地左看右看,“绳子成精了?”
江杉弹起手指,在瓶身敲了敲,外界的声音,立马引起涤灵绳的注意,绳子的首端仿若拥有智慧,冲着声源扭过来。
“你不是号称行走的道具库吗,不知道涤灵绳的用法?”
吴期不想显得无知,于是给自己找面子,“知道,我又不缺这东西。”
江杉斜眼看他,懒得拆穿吴期的好面儿,“你不缺,但你没用过是吧?”他咳咳两声,手背到身后,“涤灵绳一般情况下,是搭配其他道具一起用的,它单独用发挥不出功效,还不如当根捆物绳来得实在。”
“刚才以防万一,我把它和安宁练搭在一起,为的就是防止噩灵跑路。”
江杉在隔绝瓶在瓶盖上敲了敲,“噩灵是随着噩梦产生的,但不是每次做噩梦,都会诞生噩灵,除非梦境凶险可怖,足以让做梦的人醒不过来。要不然就算醒来了,也会被噩灵缠身,吸走全身的精气,直到把活人吸成干尸,方可罢休。”
“我看陈槐的样子,估摸着他的梦境定然不好,若是有机会诞生噩灵,那就得趁窥梦的时候,把噩灵收了,否则陈槐醒后,噩灵缠着他的身体,想收也不好收。”
吴期嘴巴微张,“我刚刚斩杀的那些鬼煞,就是噩灵?”
“没错。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噩灵的形态,不仅仅是鬼煞一种,也有其他样子。下次你若是遇到,别被迷了心智。”
吴期扬起胳膊,“放心,我这么聪明,小爷这双眼睛……”
江杉懒得听他讲废话,就在吴期乐此不疲自夸时,江杉担忧地看向陈槐,“你的梦被怨灵侵扰,你昏过去之前,遇到了什么事儿?”
陈槐利索地跳下床,扽了扽衣摆,把他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将承影剑随意地剜了个剑花,随即收回,“第一幅地图,被遗忘的事情,我应该是找出来了。”
他看着吴期和江杉,“不只一件。”
“被投入井里枉死的大夫,是其中之一。白又的身世,又是一件。我估计白成义会把双生子这件事压下来,这样一来,除了在场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吴期伸出手指,“两件事?”
陈槐严肃地否认,“不,是三件。”
“真正的白又,你们认为是被掐死的那个,还是后面的那个?”
吴期被这话激得打了冷颤,“咦,这意思‘我不是我’?”
“依我看是这样。”
吴期啧了一下,“不对啊。你们想,既然boSS白又活了下来,那就说明他是第二个活着的孩子,给活下来的孩子,再起名为‘白又’,这不就对上了吗?”他边说边晃动两根手指。
陈槐却反问他,“孩子的出生,和起名的顺序,必须是一先一后吗?若是反过来呢?”
“你们别忘了,孩子在尚未出生前,白成义夫妇,定然对他抱有很大的期冀,提前起好名字,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后面的事。”
三人说话间要走,陈槐抬脚迈出大门时,忽地止住脚步,又将右脚收了回来,他环顾房间的陈设,“这里,不是我们先前待的宜居堂?”
江杉嗯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将陈槐昏倒时,两人和小松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陈槐,陈槐眉头夹在一起,只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吴期拉住陈槐,在穿过村民时小声的问他,“陈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们。”
陈槐想起那个梦,包括最后喊他的人,应该都是在提醒他一些事情,他需得好好想想,整理思绪,才能得出结论。
他们赶到时,李庚岩正举起酒杯,和白成义相谈甚欢地喝酒。见陈槐他们来了,白成义放下酒杯,让下人把新生儿抱出来,“诸位,今日是我白家大喜之日,为了庆贺犬子出生,亦庆贺我白家村迎来丰收,明日我在东涧设宴三天,还请大家前来吃席。”
“好!”众人掌声雷动。
白成义再次举杯,邀所有人共饮,片刻后,白成义大喊,“笔墨伺候!”
家丁立即抬上一副硕大的画框,素雅的白布,搭配粗实的毛笔,白成义激动地在上面写下二字,“白又!”
“我儿名为白又。”
他说得感慨,“早在年前,我和夫人便为犬子想好名字,本想叫他白佑,希望他的出生,可以佑我白家村年年丰收,人丁兴旺。没想到事与愿违,如今只好给他改字。”
白成义对家丁使眼神,门后同时出现数名家丁,拿出早早准备好的钱袋子,逢人就送。
“还请诸位忘记今日的事情,从今往后,我白成义只有一个孩子。”
他双手合十,又诚恳地向来宾鞠躬,离他最近的高三儿,急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那头闹哄哄的,陈槐这边却静悄悄。
白成义把他们七个安排在一张桌子,第七人将钱袋子随手扔到桌面,不屑地转身离去。
吴期望着他的背影,怀疑地说,“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他是不是哼了一声?还是很不高兴的那种!”
焦业把钱袋子忽上忽下抛来抛去,“白佑……白又。”他盯着第七人消失的身影,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天地昏暗,地动山摇。
几位玩家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中央伸出一条手臂,没有皮肉包裹的黑骨手臂,移到李庚岩面前,手背朝上,对他伸出食指。
食指的指腹下方,衔接着一扇小旗子,待手腕转动,手掌抬高,小旗子正面写的问题,点名道姓要李庚岩回答——
“说出本幅地图中,被遗忘的事情。”
不等李庚岩张口,旗面变换了内容——
“请注意,本次的回答,影响第二幅地图的解锁哦。”
李庚岩淡然自若,“双生子的事情。”
旗面又出现新内容——
“是否有补充?”
李庚岩回答得坚决,“没有。”
漩涡随着他的回答,消失不见,而众人的脑海中出现系统提示音:“即将解锁第二幅地图,请玩家们做好准备。”
声音消失的刹那,七人身处的地图,彻底换新。
存在于第一幅地图村民口中的神婆出现了。她头戴一顶绿色的帽子,长短不一的各种羽毛,插在帽子周围。皱巴巴的脸上,被颜料涂成几人看不懂的图案。
一厘米厚的金属圈,高度为十公分,卡着神婆的脖子,前后又被中空的利管穿过,却不影响神婆的正常呼吸。
她一身叠穿的各色袍子,缀满补丁,脚上踩着似虎非虎刺绣纹样的高靴。
乍一看神婆的个头并不高,粗略估计是一米四左右,这双靴子不仅压她个头,又让她整个人散发的神威颇为滑稽。
神婆手里拿着白骨槌,闭上眼睛挥舞骨槌边跳边唱,槌头跟随她哼唱的曲调,在骷髅头上落下重击。
数次过后,骷髅头的顶部裂开,神婆也睁开了眼睛。
白成义从屋内出来,他满是疑惑地问,“神婆,不是说我家孩子献祭给江海,就能保我白家村风调雨顺吗?为什么三年过去,白家村仍未降雨。”
神婆挥动骨槌,直抵白成义的眉心,乌黑的嘴唇上下一碰,“你,心,不,诚。”
“白又不该活着,你命中无子。”
玩家在不远处观看,却见神婆的动作停顿,白成义也停住了,放眼周围,除了做法事的这片区域,有着色彩,其他地方呈白色渐变,十米过后就是全部的白色。
吴期翻着白眼,“地图没加载完成,还是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