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士,您必须冷静。\"张大夫推了推眼镜,声音里透着疲惫,\"小阳的高烧确实很顽固,我们会继续尝试其他抗生素。\"
\"他已经烧了四天了!\"我的声音满是焦虑,\"四十度!他才三岁啊!你让我怎么冷静!”
\"妈妈...妈妈...那个阿姨又来了...\"这几天小阳总是反复说着这句话。
张大夫叹了口气:\"儿童高烧有时会出现幻觉,这很正常。如果他的惊恐发作继续加重,我建议使用少量镇静剂。\"
\"不!\"我一口回绝,\"他还那么小,那些药...\"我没说出口的是,我表姐的孩子两年前因为一次普通的发热惊厥被用了镇静剂,后来诊断出轻度脑损伤,至今说话都不太利索。
回到病房,我轻轻抚摸着小阳滚烫的额头。他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神却不朝着我的方向看,而是越过我的肩膀,盯着病房的角落里。
\"阿姨...湿漉漉的阿姨...\"小阳的声音细若蚊蝇,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我猛地回头,病房里除了我们母子,只有隔壁床空着的病位。这家医院最近病人不多,这间双人病房一直只有我们使用。
\"宝贝,那里没有人。\"我强作镇定,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小阳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眼中充满了恐惧。\"她的头发在滴水...她说好冷...\"
我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他的小身体烫得像块火炭,却在我怀里剧烈颤抖着。我按响了呼叫铃,护士很快赶来,又给小阳打了一针退烧针。
\"林女士,您该休息一下了。\"护士同情地看着我,\"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我摇摇头,看着小阳终于又陷入不安的睡眠。护士离开后,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小阳刚才盯着的角落。
那里除了一把椅子和墙上的电源插座外,什么都没有。
当我蹲下身时,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腥味?像是很久没晒干的毛巾那种霉味。
接下来的两天像一场噩梦。
小阳的高烧持续不退,各种抗生素轮番上阵却毫无效果。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每次醒来,都会惊恐地盯着那个角落,说着关于\"湿阿姨\"的胡话。
医院的心理医生来看过,说是高烧引起的谵妄状态,再次建议给小阳使用镇静剂。
第四天凌晨,小阳的情况突然恶化。他在睡梦中突然尖叫着坐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指颤抖地指着病房门口:\"不要!阿姨不要带我走!妈妈!妈妈!\"
我紧紧抱住他,感觉他的心跳快得吓人。\"没事的,宝贝,妈妈在这里,没有人能带走你...\"我语无伦次地安慰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值班医生赶来时,小阳已经又昏睡过去,体温升到了40.5度。医生面色凝重地告诉我,如果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引发热性惊厥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林女士,我必须再次建议使用镇静剂。\"医生的声音不容置疑。
就在我几乎要屈服的时候,夜班护士长王阿姨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她是这家医院工作了三十年的老护士,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无数故事。
\"小林啊,\"她压低声音,\"你儿子是不是总说看见个湿头发的女人?\"
我浑身一震:\"您怎么知道?\"
王阿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十年前这家医院有个护士出了事。\"
\"什么...什么意思?\"
\"她叫李梅,那时候才二十五岁,是个很好的儿科护士。\"王阿姨的眼睛里浮现出回忆的神色,\"那天晚上下大雨,她下班路上那条小河涨水,等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我感觉喉咙发紧:\"她淹死了?\"
王阿姨点点头:\"被救上来时,已经没了呼吸。奇怪的是,她本来不该走那条路的,她家根本不那个方向。\"她顿了顿,\"而且她出事的那天好像和你儿子的生日是同一天。\"
我如遭雷击。小阳的生日是他住院的第二天。我突然想起小阳第一次说看见\"阿姨\"时,也正是那天晚上。
\"您是说我儿子他...\"我说不下去了。
王阿姨叹了口气:\"小孩子眼睛干净,有时候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生病的时候,阳气弱...\"
我本该觉得荒谬,但此刻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该怎么办?\"
\"我们乡下有种说法...\"王阿姨犹豫了一下,\"如果真是李梅,她没有恶意。她生前最喜欢孩子,可能是想帮忙或者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那天下午,趁医生不注意,我偷偷溜出了医院。
按照王阿姨说的,我买了几刀黄纸和香烛。晚上等小阳睡着后,我在医院后面的空地上点起了火。
\"李护士...\"我颤抖着声音说,一边把黄纸一张张放入火中,\"如果您真在这里,求您放过我儿子吧。他还那么小,如果您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托梦给我...\"
火苗跳跃着,映照出我泪流满面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我说完这些话时,一阵凉风吹过,火苗突然窜高了一截,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回到病房时,小阳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我精疲力竭地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夜无梦。
\"妈妈...\"
清晨,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唤醒了我。我抬起头,看到小阳睁着眼睛,这次,他的目光清明地望向我,而不是望着那个可怕的角落。
\"宝贝!\"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温度明显降下来了!
\"妈妈,我饿了。\"小阳小声说,这是住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要吃的。
我喜极而泣,按铃叫来了护士。
张大夫检查后也惊讶不已:\"体温37.8度,炎症指标也下降了...这真是...\"他困惑地摇摇头,\"不过无论如何,这是好现象。\"
那天下午,小阳的体温完全恢复正常。他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湿漉漉的阿姨\"。
晚上,他安静地睡着了,没有惊叫,没有突然坐起,就像一个普通的三岁孩子该有的睡眠那样。
第二天查房时,张大夫宣布小阳可以出院了。收拾东西时,我注意到病房角落的那把椅子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滩水渍,形状像一个坐过的人影。
我愣了几秒,然后从包里悄悄取出剩下的几张黄纸,趁人不注意塞进了椅子下面。
\"谢谢您,李护士。\"我在心里默念,\"我会每年都记得给您烧纸的。\"
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照在我和小阳的脸上。他仰起小脸问我:\"妈妈,我们回家吗?\"
\"是的,宝贝,我们回家。\"我紧紧握住他的小手,感觉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