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淅淅,雨纤纤,漫天的雨珠子压着雨云盖过残阳,很快吞掉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天光,又在迷蒙的映像里把光影情愫揉成嘈嘈杂杂真真切切的碎光。
楚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全了。他身上的那件原来待在褚瑾衣柜里的衬衫还是白生生的颜色。可褚瑾却眼尖得很,发现他敞开折在阴影里的领口处布料似乎莫名厚些,连包厢里柔润的灯光都沾染不了分毫,像是洇了水。
狮子头和虾仁还是温的,但已经不再冒热气了,灯光下的细密汤汁凝了霜滞在上面,裹着葱花。那黄白的碗碗碟碟,看上去好看是好看的,可等的人和被等的人多多少少都没有太多食欲。
楚懿是因为心里的烦躁,而褚瑾就是因为别的了。
“瑾哥哥......”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可怜声音。
褚瑾单手插兜,站在窗前垂眸听着电话。
楚懿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可眼前人脊背挺直,姿态端正,眼睛看不清落在哪里,但楚懿脑子里却自动出现他看着自己认认真真的神色。
他说,不麻烦。
那样认真,那样执着。
楚懿离得远,听不清电话的内容,但是仔细想想,无论是谁,能被褚瑾认认真真听电话的,那恐怕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过或许褚瑾这个人看着疏离,但本身就是个干什么都认认真真的好人。
真诚的好人。
——真是让人不爽。
“瑾哥哥。”
“瑾哥哥......你有在听吗?”
楚懿清朗的声音打断了褚瑾四散的思绪,和电话里楚延旭带着哭腔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他回头,眸光刚刚聚拢,看上去亮亮的,莫名可爱。
“我回来了。”楚懿示意他。
“好。”褚瑾眼睛看着他,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却下意识点头回答。
下一刻,电话那头的楚延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传来哭腔愈发浓郁的声音:“好什么?瑾哥哥,你在和谁说话?是楚懿是不是?”
其实他声音不难听的,甚至是发软的可爱的令人心怜的。可说者故作姿态,偏偏听者无心,只觉得嘈杂刺耳,扰了满室清净。
“爸爸让我去和赵家那个瘸子结婚,瑾哥哥......”楚延旭咬了咬嘴唇,眼里满是褚瑾看不到的焦急,“你帮帮我好吗?求求你了......”
眼下楚懿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能跟一个瘸子结婚。
也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怎么想的,明明自己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居然做得出卖子谋利争权夺利的事情。
美其名曰什么“为他好”“先接触试试”,可谁不知道赵明渝那个死瘸子就是个疯子,说到底也就是追名逐利之辈要好拿捏的那个儿子先试水罢了。
“我只是个管家,您知道的,这些事情我没办法的。”褚瑾接这个电话本就是意外,没想到还听到了主任务的进度。
只要楚延旭按照剧情见到把他视为白月光的赵明渝,管他自愿的强迫的黑的白的黄的红的,按照赵明渝的性格,两个人结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原着里对楚延旭的光环众多,而身为主角攻的赵明渝却恰恰相反。
阴郁、残疾、偏执,情感冷漠,占有欲强烈。
以自我为中心的叙述能把狂热的追求认为是深情的单一的执着的爱,可是爱有多少褚瑾不知道也不管,赵明渝的偏执却是明明白白写在明面上的。
“瑾哥哥,你......你怎么突然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在说气话埋怨我们生分了对不对?还是楚懿说了什么,他......”
楚延旭也恼了,明明对自己那么好的管家大哥哥,怎么一夕之间突然就变了性子呢?
池中鱼无知无觉跑出去了,主人这会儿倒是开始下心思来力挽狂澜,思忖着再拿这鱼身上的鳞或别的什么来遮风挡雨。
可回应他的只有黑屏的通话界面。
而另一边,褚瑾干净利落挂了电话不去听那些狡辩诋毁,对上的就是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等自己的楚懿。
“衣服怎么湿了?”
刚刚盛的半碗豆腐羹已经微凉了,口感并不好,但褚瑾本就不是个对此很苛刻的人。
他接过楚懿夹过来的半块狮子头,说话断断续续的。
“哦。”楚懿低了低头,这才发现凑近了就能看清领口上的湿漉。他状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可能是刚刚洗手的时候沾上的吧。对了,谁打来的电话?有什么很急的事情吗?”
楚懿盯着褚瑾沾了汤汁红艳艳的唇瓣,思忖着那句“我只是管家”,心里的厌烦越扩越大。
这次又是谁呢?他那个废物父亲还是癞皮狗一样的弟弟?
好像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他好不容易夺来的、属于褚瑾的时间、空间、目光给掠夺走。
反正好像这个人这轮明月怎么都不属于他,但是仅仅只是轻轻地照耀在他身上,就足够让人幸福地升空。
贪心是无限扩张的,欲壑久难填。
他爱他,他要他。
永远。
褚瑾顿了顿,等到咽下口中那半块狮子头,才慢吞吞开口,印证了楚懿的猜想:“楚延旭。”
末了又补充了半句,“不过没什么大事,不用管。”
讨厌的名字从自以为最亲密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还是讨厌的,可话语里的疏离像是入喉的一颗薄荷糖,冰冰凉凉丝丝甜甜,安抚了那颗躁动的心。
满室寂静无声。华城的雨季变化没有征兆,嘈嘈切切的在同一个谱子上演着调,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连绵的小雨里面夹杂了一点大雨或是艳阳天。
楚懿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怕惹褚瑾霉头,于是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干巴巴吐出个乖乖巧巧的“哦”。两个人就光是沉默地吃饭,各怀着心思,一时之间好像也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聊天。
可是褚瑾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讲话了有人接,没话了也有人捧。
又或许是以往的以往,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热闹或安静里沉默的那个。可突然之间有了在意的对象,偏偏这对象还不知所措进退两难小心翼翼着,这种熟悉的安静突然之间就变得有几分难耐了。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讲话藏得太多太简短,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半句话,最后只吐出来个:“这个虾仁有些凉了。”
楚懿听得不明白,还以为是自己回来得太晚,褚瑾没了心思吃饭,只是附和着:“天气冷凉得快。”还自觉很贴心地笑着补充了一句:“菜不合胃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