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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我的人生手帐 > 第234章 野菜团子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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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七二三班的教室外,一棵桃树静静地矗立着,它的花朵如同一团粉色的火焰,燃烧在春日的阳光下,绚烂而夺目。然而,这美丽的景象却似乎无法掩盖住空气中那股异常凝重的氛围。

在教室里,团支部书记柯永平站在讲台上,他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同学们,下周就是我们的忆苦思甜主题周了。”他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同学,接着说道,“我提议,我们请一位苦大仇深的前辈来给我们作报告,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牢记过去的苦难,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柯永平的提议引起了同学们的一阵窃窃私语。有人点头表示赞同,认为这样可以让大家更好地了解历史;也有人面露疑惑,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这样一位合适的前辈。

班主任王老师提议请齐子才老师作报告,底下的同学们听到后,纷纷响应,一时间,教室里响起了一片附和声。

“对对对,齐子才老师肯定行!”

“他苦大仇深,又是组织科的领导,肯定有很多故事可以讲。”

“而且他经历过旧社会,那时候的事情他最清楚了,讲起来肯定特别生动!”

王老师看着同学们积极的反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齐老师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他不仅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还对过去的事情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识。相信他的讲述一定会让大家对那个时代有更直观、更深刻的了解。”

“光听报告不够!”于德胜突然站起来,黝黑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报告听完,咱们还得吃顿忆苦饭,才算把活动办得扎实!”

这个提议立刻点燃了全班的热情。班委会很快分了工:于德胜、汪梦洁和闻树新负责请齐老师作报告,顺便把教室布置出氛围;柯永平带着严福德、吕彩华和我,负责制作忆苦饭的主角——野菜团子。

星期天下午,柯永平家的小院里飘起了淡淡的草木清香。我拎着刚买的五斤菠菜进门时,严福德正把几根胡萝卜往案板上放,吕彩华已经掏出那块用手帕包着的白面,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那年代,白面金贵得很,她这半斤,怕是从家里口粮里省出来的。柯永平早把玉米面发好了,黄澄澄的一盆,在瓦盆里微微鼓胀着。

“菠菜得把老根掐了,只留嫩叶和嫩尖。”我蹲在院里的水龙头旁,一片一片择着菜,菠菜梗子上的绒毛蹭得手指发痒。柯永平走过来,接过我择好的菜:“洗菜得仔细,旧社会吃野菜,哪有这干净水?现在咱条件好了,更要洗得干净,但不能忘了那时候的苦难。”

她一边说,一边把菠菜放进大盆,反复揉搓,清水换了三盆才罢休。控干水的菠菜切碎,柯永平抓了一小撮碱面撒进去,又加了点盐:“这样蒸出来不发黄,还能去点涩味。”她的手指在菜堆里翻动,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学生。

“这手艺是我妈教的。”她忽然低声说,眼眶微微发红。“我小时候,家里粮食不够,我妈就带着我去地里挖荠菜、灰灰菜,做蒸团子填肚子。那时候哪有白面掺,纯玉米面加野菜,刺得嗓子疼。”

我们都没说话。吕彩华把白面和玉米面混在一起,慢慢撒进菜里拌匀。柯永平双手沾了点凉水,把裹着面粉的野菜团成一个个拳头大的疙瘩,每个疙瘩底部都用手指戳出个小洞。“这样透气,容易熟。”她解释道,额角已经沁出了细汗。

蒸锅在煤炉上“咕嘟”作响,第一锅团子上汽后十分钟,揭盖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玉米香和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黄中带绿的团子挤在笼屉里,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实在劲儿。我们前后蒸了四锅,把两个柳条筐装得满满当当。

“赶紧送学校去,别凉了。”柯永平擦了擦手,把筐子往我和严福德手里塞,“骑车稳着点,别颠散了。”

那天晚上的教室,被汪梦洁他们布置得肃穆又庄重。黑板上方,“忆苦报告”四个大字笔力遒劲,一看就知道是老石的手笔。齐子才科长站在讲台中央,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毛边。

“那会儿我才十岁,就跟着我娘去要饭……”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讲到被地主家的狗追着咬,他撸起裤腿,膝盖上那道月牙形的伤疤在灯光下格外醒目。“那狗牙就像刀子,撕得肉直往外翻……”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口号,立刻变成全班的怒吼,震得教室窗户嗡嗡作响。

报告结束时,吕彩华带头唱起了《天上布满星》,“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歌声里,我和严福德开始分发野菜团子。

我捧着筐子,走到每个同学桌前,郑重地放下一个团子。同学们大多低着头,双手捧着团子,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等我分完最后一个,回头一看,筐子里空了——哦不,刚才明明剩了一个,哪去了呢?。

“庆柏,还有没有?”于德胜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点惊喜,“这团子太好吃了!”

我正想回话,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份。刚才特意放在第一排我座位的桌子上,怎么转身的功夫就没了?我急得在座位周围转了两圈,同桌刘伟捂着嘴笑:“不是我拿的。”后座的武则天和周武王也摆手:“别瞅我,我的团子还在手里呢。”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没人承认。我看着同学们小口啃着团子,有的皱着眉说“有点涩”,有的却咂着嘴说“越嚼越香”,心里那点失落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我可是全程参与了制作,竟连一口都没尝到,似乎肚子在抗议。

那晚的月光特别亮,照着我空落落的手心。后来我问过柯永平,她笑着说:“肯定是哪个馋嘴的同学拿了,说明咱的团子做得地道。”

可那野菜团子到底是什么味,成了我心里一个悬了大半辈子的谜。如今我已年过古稀,超市里的速冻团子琳琅满目,却总想起柯永平家小院里的那盆菠菜,想起蒸笼里飘出的热气,想起那个不翼而飞的野菜团子。

或许它根本不那么美味,甚至带着点涩。可每当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齐老师膝盖上的伤疤,想起同学们捧着团子时的神情,我总觉得,那没尝到的味道里,藏着比美味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一代人用青春和热血,小心翼翼守护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