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眼前一花,再定睛,小公主已经“噔噔噔”地跑进了蒸腾着热气的大厨房深处。
厨房里瞬间乱了套。
“公……公主!使不得!那蒸笼烫!”胖乎乎的御膳房总管看见那小小的身影直冲冒着白汽的蒸笼,魂都吓飞了一半,想拦又不敢伸手。
小绥安完全听不见大人的惊呼,目光完全被旁边堆得高高的一小盆金黄发亮的油炸酥肉吸引了。“要这个!”她踮着脚尖,努力伸着小胖手。一名年轻的帮厨脸都吓白了,看着小公主脚下那摊他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洗鱼水,只觉眼前发黑。
“绥安!”
温和却清晰的声音传来。苏楚歆及时出现。她快步上前,毫不犹豫蹲下身,伸手稳稳从后面抱住女儿,避免了她一头栽进水渍里。
“瞧你跑这一头汗,”苏楚歆掏出手帕,仔细地给女儿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语气没有丝毫责备,全是宠溺,“想吃什么,告诉母后好不好?”
“肉肉!金肉肉!”绥安兴奋地指着酥肉。
“好,”苏楚歆应下,接过侍女立刻递来的玉碟和银筷夹取的一块酥肉,自己先小心地吹凉,才撕下极小极软的一点,送到女儿嘴边,“来,慢点吃。”
小绥安啊呜一口含住,鼓着腮帮子嚼,大眼睛满足地眯起来,像只餍足的小猫。
片刻安宁后,更大的“灾难”降临了。
昭永顺下朝后循着女儿的笑声找了过来。还没等他换上便服,龙袍还在身上,那个刚啃完酥肉、嘴角油光锃亮的小家伙就像颗小炮弹一样,“扑通”扎进他怀里,两只小手习惯性地就往龙袍上蹭。
昭永顺哈哈大笑着,一点不在意,反而把女儿抱得更高:“朕的绥安今天又找到什么好宝贝了?”
“父皇吃!”绥安兴奋地献宝,小手里赫然是刚从面案上偷偷抓的一坨软塌塌、湿漉漉的面剂子,上面还清晰地印着几个黑乎乎的小指印。
昭永顺毫不犹豫,低下头,假装在那坨不成形的面坨上“咬”了一口,夸张地大嚼特嚼:“唔!好吃!朕的绥安真有孝心!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点心’了!”他看着女儿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把整个御膳房照亮。
旁边的御厨和侍从们低垂着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那坨面剂子,刚才是准备用来做御供糕点的,如今上面不仅沾了灰,还混杂了酥肉的油脂和公主的口水……
“舅舅——!骑马马!”
昭绥安清脆的小奶音响彻御花园。她刚被乳母抱着在秋千上晃晕了,一落地就看见了不远处新进宫的客人——她母后苏楚歆的亲弟弟,年轻英俊的国舅苏楚轶。
苏楚轶刚向姐姐请完安,正打算去御书房拜见皇帝姐夫,就被这声软糯的召唤定住了脚步。还没等他回神,那个穿着粉嫩小袄的小团子已经扑到了他腿边,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大眼睛扑闪着,小手指着他的长腿:“骑!骑马马!舅舅当大马马!”
苏楚轶愣了一瞬,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素闻这位小外甥女的受宠,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他忍俊不禁。
“好嘞!大马马来了!”他一点儿没犹豫,撩起锦袍下摆,极其配合地便四脚着地趴在了厚厚的草地上,努力把身体伏低,“公……绥安,快上来!舅舅带你跑一圈!”
小绥安兴奋得小脸通红,在乳母惊慌又不得不遵从的搀扶下,笨拙地爬上了年轻国舅宽阔的背脊,两只小脚丫还蹬在舅舅的后腰上。
“驾!驾驾!”绥安揪住舅舅一丝不苟梳好的发髻,毫不客气地把它当成了马儿的鬃毛,奶声奶气地吆喝,还用小巴掌拍着舅舅的肩膀。
苏楚轶苦笑着,一边喊着“好嘞!大马跑喽!”,一边稳稳地驮着小外甥女,在御花园精心修剪过的平坦草地上慢跑起来,时不时还配合地颠簸几下,逗得肩上的小人儿咯咯大笑。
侍立一旁的宫人们垂着头,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这位仪表堂堂、本该去面圣议事的国舅爷此刻的形象。
等苏楚轶终于驮着小祖宗绕完一圈回到皇后和昭永顺面前时,发髻已经散乱,衣袍下摆沾满了草屑尘土。
苏楚歆用手帕掩着嘴,笑意从眼角眉梢流淌出来。昭永顺更是抚掌大笑:“楚轶辛苦!这差事,可比面圣听政累人多了吧?”他眼底是止不住的得意和骄傲,仿佛在展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能给我家绥安当马骑,可是难得的福气!”
苏楚轶站起身,整理着衣襟,看着被姐姐抱着还兀自兴奋拍手的小外甥女,无奈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也跟着朗声笑了:“能博小公主一笑,莫说骑马,让微臣当牛做马也使得!这小祖宗……真是了不得。”
御膳房的“小祖宗”威力还在持续发酵。吃饱喝足的小公主精神头十足,拉着父皇的手就要往外跑。
“绥安要去看看花!”她用力拖着比她高大许多的帝王。昭永顺从善如流,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看花看花!”
两人一前一后,小的在前面跌跌撞撞,大的在后面亦步亦趋伸着手虚护着。没走几步,刚过一个门槛,小绥安步子没踩稳,小小的身子猛地向前扑去。
“绥安!”苏楚歆的惊呼几乎和昭永顺的动作同步。昭永顺反应快如闪电,身形一矮,宽厚的背脊几乎贴着冰冷的地面滑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稳稳地把自己垫在了宝贝女儿即将摔落的身体之下。
“咚!”一声闷响。不是小公主摔在地上,而是尊贵的龙体后背着地,结结实实地当了肉垫。
小绥安只觉得身下软软的,毫无痛感,反而觉得好玩极了,在父皇的肚子上咯咯地笑起来,还用小手拍了拍父皇沾灰的龙袍前襟:“父皇!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