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母后在。安儿累了,再睡一会儿……”
皇后的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几乎要把人心揉化的柔软。绥安那声蚊蚋似的咕哝被安抚下去,细不可闻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悠长。
就在这片近乎真空的、由众人屏息维系的脆弱平静中——
“哐——啷啷啷啷——”
一种绝对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巨大且毫无遮掩的、刺穿一切寂静的碰撞声响,如同暴雷般炸开在所有人的头顶!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惊肉跳的金属碎片滚动、敲击、碰撞的刺耳噪音!
声源竟近在咫尺!就在明渊刚刚肃立守卫的那扇紧闭的安宁宫主殿门外的廊下!那巨响的质感,沉重、带着碎裂的回音,分明是极重的青铜器或者巨大宫灯之类物件被极其猛烈地砸在地上、彻底碎裂后又残骸一路碰撞滚动发出的!
巨大的声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重的殿门!如同无形的攻城重锤,狠狠砸进这座刚刚稳住惊涛的船舱内部!
“啊——!”
内殿里,几个正专注于手中温毛巾或托盘的宫女身体猛地一颤,托盘和铜盆险些脱手!一个离暖炉最近的宫女更是惊呼出声,虽然立刻死死捂住了嘴,但那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口的惊叫依旧像一把细小的匕首刺破了凝固的氛围!
明渊的眼眸在巨响传来的刹那,精准地捕捉到了内殿深处纱幔后那道身影的反应!
皇后苏楚歆环绕绥安肩背的手臂几乎是本能地猛然收紧!像要将怀里的人更深地嵌入自己的身体!保护的本能压倒了任何疲惫和虚弱!
但这最本能的反应,恰恰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刚被母后的柔声安抚安抚下去的绥安,如同受惊的雏鸟猛地被强行箍紧!烧得有些神志不清的脑袋根本无法分辨那巨响的来源和性质!在巨响和母后骤然的禁锢双重刺激下,她瘦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最深沉的睡眠状态狠狠掼了出来!
“呜——!!”
一声短促而尖锐、带着极大惊恐和瞬间崩裂绝望的、类似于被生生掐断了脖子的雏鸟悲鸣,撕裂了绥安的喉咙!那声音不算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凄厉!
紧接着,小女孩的身体在皇后骤然收紧的怀抱中剧烈地、如同遭遇了电击般地弹动!不再是睡梦中的轻哼或抽泣,而是真正的、失控的、歇斯底里的爆发!
“放开!呜啊——放开安儿——!坏人——坏人——!”
手脚并用,毫无章法地、带着病中的极度虚软却又爆发出惊人的抗拒力量,疯狂地拍打踢蹬着!小小的脚丫狠狠踹在母亲紧搂她的手臂上,细嫩的指尖无意识地抓挠着苏楚歆胸前的衣襟!那双紧闭的眼瞬间弹开!瞳孔在瞬间甚至失去了焦距,只有无边的、纯粹生理性的巨大恐惧在那双被烧得水汽蒙蒙、红肿不堪的眼睛里汹涌燃烧!像是沉入了最恐怖的梦魇深渊无法挣脱!
“安儿!安儿!”苏楚歆彻底慌了!她试图压制女儿的挣扎,但那疯狂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臂弯里那滚烫、脆弱又充满爆发力的身体如同一条在绝境中挣扎的鱼,每一次触碰都引来更激烈的反抗!“别怕!别怕!是母后!是母后在这里!安儿——”
她焦急地呼唤着,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前所未有的恐慌!女儿的指甲似乎刮破了她的皮肤,手臂上被脚踹得生疼,但这些都微不足道!那深陷恐怖、完全无法被触及的眼神才是真正的利刃!
“走开——!坏人——!哇——!”
绥安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啕!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鼻涕、口水、病中的热汗疯狂地从那张痛苦扭曲的小脸上汹涌而下!她的头绝望地向后仰着,如同一个濒死的挣扎姿势,小小的身体在母后怀里剧烈弹动,每一次弹跳都带着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痛苦感!嗓子瞬间嘶哑破音!那哭声再也不是委屈的撒娇,而是纯粹的、被最原始恐惧撕裂后的宣泄!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有一片灭顶的、要将她彻底吞噬的黑暗和惊怖!
整个安宁宫的外殿和内殿彻底陷入了狂风巨浪!方才那些小心翼翼端着水盆、毛巾的宫女们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惊恐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怀里那小小的身体疯狂扭动、那令人心碎的哭声灌满每一个角落!她们想上前,却又被那失控的场面吓得不敢动弹!
刘贵姑脸色煞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冲上前想去帮忙按住绥安胡乱挣扎的手臂:“殿下!殿下您醒醒!没事了!没事——”她的手刚碰到绥安挥舞的胳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甩开!绥安惊恐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伸过来的手,如同看到了最可怖的怪物:“走开——!哇——!”
皇后苏楚歆紧紧抱着失控的女儿,她能感觉到怀中那小小身体每一次弹跳和嘶喊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而那毫无理智的恐惧眼神像最冰冷的水浇透她的心。滚烫的眼泪混着女儿的病汗浸透了自己的衣襟,她的手臂因为阻拦女儿的踢蹬而阵阵发痛,声音也因为持续呼唤而嘶哑:“安儿…安儿看看我…母后…母后疼你……”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无声地切入这片绝望的漩涡中心!
是明渊!
在绥安发出第一声惊恐呜咽、身体猛地弹起的瞬间,那凝固在殿门阴影中的身影便动了!如同静水投石打破的涟漪逆向倒卷,快!无声的迅疾!目标精准无比——苏楚歆怀抱旁仅有半步之遥的空隙!
他单膝点地,跪伏下去!膝盖落地的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只有衣袂划过空气的细微风声。他的高度瞬间降低,刚好与皇后怀中失控挣扎的绥安处于极接近的平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