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寂静无声。
午后的阳光,被两侧古老建筑斑驳的墙体切割成一道道不规则的光影,懒洋洋地洒在历经风雨的青石板地面上,带着一丝温暖而慵懒的、属于凡俗世界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附近小吃店飘来的、勾人食欲的食物香气,与这家神秘杂货铺独有的、那若有若无的奇异檀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此刻奇妙地交融,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若是在平时,这该是怎样一幅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与岁月静好的祥和画面。
然而,此刻,站在这条小巷之中的三个绝美,却又各自散发着不同气场的女人,却让这片宁静的氛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悲凉。
天使彦,彻底愣住了。
她那双本该充满了英气与决断的蔚蓝色美眸,在看到巷口处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发身影时,瞬间瞪得溜圆,仿佛连时空都在这一刻凝固。
她的身体,如同被施加了最高等级的定身术,僵硬地定在原地。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无形的棉花堵住,一个字都无法吐露。
震惊!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遏制的狂喜!
紧接着,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熟的,如同在滔天骇浪中抓住了最坚固的磐石般的……安心。
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内心深处疯狂地交织、碰撞、翻滚,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冲垮!
“鹤……鹤熙……女王?”
她的声音,终于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带着因为极致激动而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每一个音节都显得破碎而飘忽。
那是她们天使文明的另一根擎天支柱,是凯莎女王最信任的战友与姐妹,是所有天使战士心中,智慧与理性的化身——天基王,鹤熙!
她怎么会在这里?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如同神只般降临在了这里!
站在她身旁的天使冷,反应更是夸张到了极点。
她那向来火爆刚烈的性子,在看清鹤熙面容的那一瞬间,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那双总是燃烧着骄傲火焰的漂亮眼睛,瞬间就红了,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
下一秒,两行滚烫的,充满了委屈、愤怒、悲怆与无助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从她的眼眶中决堤而出!
“呜呜呜……鹤熙女王!!!”
她,这个在战场上面对过亿万恶魔大军,杀伐果断,从未掉过一滴眼去泪的铁血战士!
这个,在面对恶魔之王莫甘娜时,宁愿选择自爆,也绝不肯弯下高傲头颅的硬骨头!
此刻,却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到自家大人的孩子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所有情绪,发出了充满了悲怆与依赖的哭嚎!
那哭声,撕心裂肺,蕴含了太多的痛苦。
信仰的崩塌,家园的沦丧,女王的“背叛”,姐妹的沉沦……这一切,都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噗通”一声!
清脆而沉闷的响声在小巷中回荡。
她,与身边的天使彦,仿佛经过演练一般,动作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她们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敲响在灵魂深处的钟鸣。
对着巷口处那个她们天使文明中,除了神圣凯莎之外,最敬重,也最信赖的传奇——天基王鹤熙!
行了,一个最标准,也最虔诚的……天使军礼!
“神圣左翼,彦!”
“神圣护卫,冷!”
“参见,天基王鹤熙女王!!!”
她们的声音,沙哑,哽咽,却又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敬意与忠诚!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向她们仅存的信仰,宣泄着自己的忠贞不渝。
看着眼前这两个,昔日里,一个英姿飒爽,智慧卓绝;一个骄傲如火,勇猛无畏,如今却满脸悲愤,狼狈不堪的,凯莎最得意的左膀右臂。
鹤熙那颗一向如同绝对零度般,冰冷而理智,仿佛由无数数据与公式构成的心,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痛心。
这种痛,尖锐而深刻。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何等巨大而残酷的绝望与打击。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敬爱、视若神明的女王,变成恶魔的傀儡,用最温柔的眼神,说着最残忍的话。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姐妹,被扭曲意志,变成行尸走肉,向恶魔俯首称臣。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守护了数万年的家园,梅洛天庭,那片圣洁的光明之地,沦为恶魔的巢穴,被黑暗与堕落所玷污。
这种,信仰崩塌,家破人亡的痛苦,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战士,甚至能让神,都为之疯狂。
而她们,却依旧坚持了下来。
并且,和自己一样,选择了回到这个充满了未知与希望的起点。
“起来吧。”
鹤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足以抚平一切创伤的温柔力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让那坚硬的冰层,悄然融化。
她缓步上前,姿态优雅,步伐从容,仿佛她走过的不是一条普通的小巷,而是梅洛天庭的星光大道。
她亲自走到两人面前,伸出那双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白皙而修长的手,将跪在地上的天使彦和天使冷,一一搀扶了起来。
她的手指,带着一丝清凉的触感,轻轻地,拂过天使彦那张沾染了一丝灰尘的、憔悴的俏脸,为她拭去那无声滑落的泪痕。
“你们……受苦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波澜壮阔的安慰,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
却如同打开了洪水泄洪的闸门,彻底击溃了天使彦那一直强撑着的,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的眼眶,也瞬间红透了。
“鹤熙女王……”
她哽咽着,再也无法保持神圣左翼的冷静与沉着,将刚才在梅洛天庭所发生的一切,将王座之上那荒诞而耻辱的一幕,将凯莎女王那温柔得让她感到心碎的眼神,将莫甘娜那嚣张得意的嘴脸……
所有的一切,都用最简洁,也最悲愤的语言,向鹤熙,进行了汇报。
她,就像一个在外漂泊已久,终于找到依靠的游子,向唯一的家长告状,倾诉着自己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凯莎女王她……她看着我们,眼神很温柔,就像以前一样,可她说的话……她说,莫甘娜才是新的秩序,是天使的未来……”
“她还对我们使用了王权……那是用来守护天使的王权啊!她却用它来禁锢我们,保护那个恶魔!”
彦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痛苦。
旁边的天使冷,则一边胡乱地抹着眼泪,一边咬牙切齿地补充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燃烧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与仇恨。
“那个该死的碧池!莫甘娜!她……她竟然,用女王,来对付我们!她就坐在女王的王座上,用女王的身体,对我们发号施令!”
“她还修改了那些姐妹的意志!亲卫队的姐妹们……她们,她们就跪在那个碧池的面前,高喊她女王!她们的眼神都是空的,就像……就像一群没有灵魂的玩偶!”
“这比杀了她们,还要残忍一万倍!一万倍!!!”
“还有凯莎女王……她……她真的……真的变成了一个……呜呜呜……”
她说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用充满了无尽痛苦的哭声,来宣泄着自己心中那几乎要爆炸的悲愤。
鹤熙,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没有打断她们的倾诉,也没有去说一些“节哀顺变”之类苍白的安慰。
她只是,让她们,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尽情地,宣泄出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对于身经百战的战士而言,最不需要的就是廉价的同情。她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放心宣泄的港湾,一个可以承载她们所有痛苦的依靠。
只有将所有的脓疮,都彻底挤破,将所有的毒素,都彻底排出,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才有可能,更好地愈合。
直到,两人的情绪,都稍稍平复了一些。
直到,小巷之中,只剩下那压抑的,低低的抽泣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鹤熙,才缓缓地,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深邃的星空,能包容一切。
“我知道。”
“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都已经通过天宫系统,看到了。”
她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了一颗巨石,让天使彦和天使冷的哭声,戛然而止。
两人猛地一愣,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鹤熙。
随即,她们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相同的,难以置信的疑惑。
“鹤熙女王,既然您看到了,那您……”天使彦试探性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您,也去了梅洛天庭?”
“我去了。”
鹤熙点了点头,她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我今天喝了一杯茶”。
“而且,我还和莫甘娜,交了手。”
“什么?!”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次核弹,在天使彦和天使冷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们,再次,被震惊了!
她们当时,被凯莎女王的王权彻底禁锢,所有的感知都被屏蔽,行动、思维、能量调动,一切都被锁定,根本不知道,在她们如同雕塑般跪立的王殿之内,还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交锋!
“那……那结果呢?”天使冷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急切地抓住鹤熙的衣袖,眼中充满了血丝,既紧张又期待,“您……您赢了吗?您,有没有,伤到那个碧池?!”
她期待着,无比期待着,能从鹤熙的口中,听到一个能让她们感到一丝快慰的答案。
然而……
鹤熙,却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失败了。”
她,没有丝毫的隐瞒,也没有丝毫的羞愧。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冰冷的事实。
然后,不等彦和冷再次发问,她便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们。
她的叙述,冷静而客观,像是在复盘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棋局,但其中蕴含的凶险与智慧,却让彦和冷听得心惊肉跳,脊背发凉。
“……我通过预设在天宫系统中的最高权限后门,将我的‘天使义骸’,一个次生物级的战斗分身,传送到了王殿的维度夹层。莫甘na那个蠢货,篡改了系统表层权限,却忽略了最底层的核心逻辑。”
“我的目标很明确,利用‘天使义骸’启动次生物引擎,发动概念性打击,直接抹除莫甘娜的恶魔基因,将她从物理和信息的双重层面上彻底消除。”
“攻击,是成功的。我的次生物引擎,精准地锁定了她,发动了必杀一击。”
鹤熙的语气很平淡,但彦和冷却能想象到,那无声无息间的交锋,是何等的凶险!以次生物引擎发动的必杀一击,整个已知宇宙,除了凯莎女王之外,无人能挡!
“但是,”鹤熙话锋一转,“凯莎,挡住了。”
“她甚至没有动用神圣知识宝库,也没有开启暗能量防御。她只是……抬了一下手。”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力量,从她的体内涌出。那种力量,不属于暗能量,不属于虚空,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意志’。我的次生物引擎攻击,在接触到那股‘意志之力’的瞬间,就如同冰雪消融,被轻易地化解了,甚至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能量涟漪。”
“那是【别天神】的力量,一种能将幻想,转化为现实的,近乎‘唯心’的禁忌力量。”
听完鹤熙的讲述,天使彦和天使冷,刚刚才稍稍平复下去的心情,再次被无尽的骇然与震惊,所彻底淹没!
她们的大脑,嗡嗡作响!
她们完全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一幅,惊心动魄,又充满了智慧与凶险的巅峰对决!
鹤熙女王,竟然,在她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通过远程操控的“天使义骸”,独自对抗了被那恐怖的【别天神】所控制的凯莎女王,和手握禁忌瞳术的恶魔女王莫甘娜!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又何等大胆的计划!
“一击失败后,莫甘娜发现了我。她对我发动了攻击,用她那双诡异的眼睛,耗尽了最后一次瞳力,直接攻击了我的‘天使义骸’。我的义骸,在那一击之下,彻底崩溃。”
“而在义骸崩溃的瞬间,它所产生的能量冲击,也短暂地,干扰了凯莎对王权的控制。”
鹤熙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彦。
“所以,彦,你感受到的王权禁锢破碎,并不是什么杂货铺店主的‘恩赐’。”
“那是我,用一具次生物级的‘天使义骸’,为你们,争取到的……唯一的,逃生机会。”
虽然,最后是以失败告终。
但这份,胆识!
这份,智慧!
这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让她们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了一份,发自灵魂深处的……敬佩!
“原来……原来是这样……”
天使彦喃喃自语,她的眼中,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那坚不可摧的王权禁锢,会突然破碎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来自于未知存在的怜悯。
而是鹤熙女王,在另一个维度,用自己的“天使义骸”作为代价,以一种近乎“牺牲”的方式,为她们,硬生生砸开了一条求生之路!
她,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她们的……自由!
想到这里,天使彦和天使冷的眼中,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份,无法言喻的……感激!与一丝,深深的愧疚。
她们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
“鹤熙女王……”
她们,再次,对着鹤熙,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不是因为上下级的礼节。
而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是对一位拯救了她们性命的恩人,最崇高的敬意!
鹤熙,坦然地,接受了她们的敬意。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了她们的肩膀,落在了那扇自始至终,都紧闭着的、古朴的木门之上。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凝重。
那是一种,棋手终于坐上棋盘,面对终极对手时的眼神。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沉湎于悲伤和愤怒,除了消耗我们自己,毫无意义。”
“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