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人。”
见状沈知韫又补了一礼,他难以控制的目光在卢仁矩散乱的衣襟上飞快掠过。
等他再次抬眼时,刚好对上昭和微微泛红的眼尾和略显凌乱的云鬓。
一时间,沈知韫忽然觉得自己手中的茶盏有些烫手。
他有些尴尬有些无措匆匆寒暄几句后,他便十分识趣地告退。
直到走出镇国大长公主的府门时,他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夕阳将镇国公主府的飞檐染上了颜色,那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动作响,仿佛是在嘲笑他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人家的好事。
?然而在沈知韫临出府门前,昭和大长公主忽然唤住了沈知韫:
“你中毒的事,可曾告诉长宁?”
沈知韫脚步一顿,背脊微僵。
那日九皇子丢出来的毒蝎划破了他的手背,他也只当是寻常伤口,并未太在意。
而那一晚,杨嘉仪在宫中彻夜未归,所以并不知道那一夜,沈知韫在夜里突发高热。
太医给他把脉时眉头紧锁的模样,刻在了他的心头久久难以忘怀。
新帝登基,杨嘉仪忙得很,沈知韫并不想让自己耽误她,便叫太医瞒了下来。
“臣......”
现如今,昭和问起。
沈知韫不自觉地看了眼自己手上那道已经泛青的伤痕,支支吾吾没有说什么。
昭和见沈知韫这副样子,便猜到了沈知韫是将此事瞒了下来。
她轻叹一声,无奈的说着:
“西域的奇毒,你又不是不了解。
你这样瞒,又能瞒多久?长宁那性子若是知道了,她……”
沈知韫回首面对着昭和深深一揖,行礼告别。
阳光透过廊下窗棂,落在了他的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沈知韫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面对昭和的话也只是微微颔首。
沈知韫转身时带起一缕风,衣袂翻飞间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略显寂寥。
——————摄政长公主·长宁公主府——————
沈知韫从昭和那里回来,脚步刚一踏入内院,就听见杨嘉仪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累死了!累死了!这密密麻麻的字!我眼睛都要看瞎了!“
杨嘉仪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娇嗔。沈知韫透过半开的窗子,便看见她整个人都瘫在了圈椅里,奏章散落一地。
脸上还沾染了一些墨迹,看上去倒有几分俏皮可爱。?
“殿下。”
沈知韫轻唤一声。杨嘉仪抬头顿时眼前一亮,她毫不犹豫的起身提着裙摆就朝他扑了过来:
“知韫!你可算回来了!”
沈知韫一把接住她,只听她接着说道:
“这些破折子,看得我头疼、眼睛疼。那两广地区的官员,就是请安的折子一天都要送来三四本,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沈知韫看着杨嘉仪,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
他任由她将自己拉到书案前,听着杨嘉仪与自己说起的抱怨。
“殿下,两广地区离我们这里有些远,他们也只是担心折子不能顺利送到,才写了三四本的样子。你如今收到这些,说不好他们实际送出来的更多。
这些也是他们作为地方臣子的一份心意,殿下要好好回复,莫要伤了他们的心……”
沈知韫温柔的给杨嘉仪解释着,只见杨嘉仪摊开奏章,絮絮叨叨地和沈知韫说着方才看到的烦心事。
“殿下……”
沈知韫将杨嘉仪打开的奏折合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微臣……是不能看这些的,这叫干政。”
“哎呀,这里又没其他的人。你帮我看看,又没人知道。”
杨嘉仪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沈知韫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杨嘉仪布满红血丝的双眸,很是心疼:
“那让微臣念给您听,你闭着眼略微养养神可好?”
杨嘉仪立刻点头,随后坐在了书案边的软塌上一她微微闭起眼睛,准备听着沈知韫给自己念那些枯燥无趣的奏折。
沈知韫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道奏折,他轻轻的展开瞬间却突然身形一晃。
他刚要开口,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噗!”
鲜红的血溅在奏章上,满屋都是血腥味。
杨嘉仪惊得跳起来,手边的茶盏被碰到地上摔个粉碎!
“知韫?!”
杨嘉仪的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扶住摇摇欲坠就要摔倒的沈知韫。
透过单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烫得吓人。
方才还满是温柔的人,此刻脸色惨白如纸,胸前衣襟上的猩红更是触目惊心。
?当雪落匆匆赶到时,沈知韫已静静躺在寝殿的床榻上了。
沈知韫面无血色,幽暗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看上去更加了无生气。
?“怎么回事?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昏迷?”
杨嘉仪一直握着沈知韫冰凉的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依旧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雪落轻轻掀起沈知韫的衣袖,露出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
“殿下,您看这里。驸马……这是中了毒。”
雪落的手指点在沈知韫伤口周围泛着诡异青紫色的皮肤上:
“看这结痂程度,应该已经有些时日了。”
“诶?这是……”
杨嘉仪看着沈知韫的伤,回忆着这伤处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她竟然连沈知韫何时受了伤都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实在忽视了他……
“知韫中的什么毒?如何解?”
杨嘉仪问着,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沈知韫苍白的脸。
雪落的低着头,又缓缓摇头,她甚至都不敢看杨嘉仪:
“此毒很是古怪,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
话落,雪落去翻了下沈知韫的眼睑查看,声音愈发沉重:
“驸马之前应是靠自己的内力强行压制,如今.怕是已经压不住了.....”
雪落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我先开些药,延缓一下这毒扩散的速度……”
杨嘉仪一听,头晕目眩。她一把扶住床柱,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她望着沈知韫平静的睡颜,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沉闷闷的。
寂静的寝殿内,传来一声烛花的声音。
杨嘉仪被吓了一跳,而就是这一吓,让她落下眼泪。
一滴一滴的,接二连三的砸在了沈知韫冰凉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