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长公主府·长宁公主府——————
晚春的风带着初夏的闷热,掠过公主府寝殿外的院子里。
杨嘉仪独自立在寝殿外的白玉阶前,烦躁的用指尖抵在太阳穴处轻轻揉按着。
她脚下的青石板上跪着黑压压一片人影,太医署所有的太医,甚至连同长安城稍有名气的民间郎中,都跪在其中。
他们此刻无一不颤抖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惹怒了面前这位手握重权的长公主。
“都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杨嘉仪少有的言辞犀利,她开口声音不重,却惊得最前排的几位年长的太医一个哆嗦。
驸马的身体……他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整个公主府都沉浸在极其压抑的氛围之中,檐角叮当作响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着,除了人与人之间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也就这些铃铛敢发出声响了。
其实,雪落最新配的药已经可以暂缓沈知韫毒发,压制住沈知韫体内的毒性。
奈何宋言初那剂烈性的春.药,又勾起了沈知韫体内的毒……
想到此处,杨嘉仪面目略显狰狞,她真应该一剑杀了宋言初……
寝殿内,雪落正与太医令闵生陌低声商议着。
杨嘉仪回头,透过半开的窗子,瞥见沈知韫静静躺在锦帐中。
沈知韫苍白的脸,杨嘉仪一见便忍不住落泪。
自画舫沈知韫吐血昏迷后,他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杨嘉仪收回目光,抬头望向天际。
今天,她又放了一只无踪鸽去天章阁。
她只能再次求助谢云澜,哪怕她知道他也没有办法。
——————三日后·长宁公主府——————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洋洋洒洒的照进来,落在了杨嘉仪憔悴不堪却仍然趴在沈知韫床榻边的身影。
杨嘉仪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日在画舫的裙子,梳好的发髻早已散落下来,唯独有只不要歪歪斜斜的还插在她的头上。
她的衣摆上还有些暗红的血迹,混着一些干涸的泥土,杨嘉仪也是满不在意的模样。
“嘉仪姐姐!”
杨彻声音从外面传来,惊醒了精神有些恍惚的杨嘉仪。
她猛地抬头,这才发现杨彻领着春樱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跟前,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陛下怎么来了,还有你们为什么不通传一声?”
杨嘉仪微微服了服身子给杨彻行礼,随后她便质问门口站着的瑶一,一开口声音却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瑶一立即跪地,却又欲言又止:
“殿下恕罪……”
倒是杨彻无奈的轻声道:
“哎,嘉仪姐姐,他们都已经通传三次了......”
杨彻心疼地看着杨嘉仪布满血丝的双眼,余光扫过床榻上虚弱不堪的沈知韫:
“驸马他的身体......可有好转?”
杨嘉仪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要如何说起。
最终,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杨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色。
不过,他倒并不是担心沈知韫的身体,而是:
“嘉仪姐姐,宋相受伤告假三日未上朝,你这边又是这副样子......可叫朕这些时日好生为难。”
“陛下来是兴师问罪的?可是怪我伤了宋言初?”
杨嘉仪眉头紧蹙看向杨彻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温和。
“不是不是……嘉仪姐姐误会了。朕怎会怪嘉仪姐姐。
况且,那宋相对外只说自己在画舫遇刺,可是半句都没有提及姐姐……是卢相告诉朕,朕才知道你们那日在画舫……”
杨彻急忙解释摆了摆手,生怕杨嘉仪误会。
杨彻话一落,恰逢雪落端着刚煎好的药从外面进来。
浓重的药味一下子便在寝殿内弥漫开来,杨嘉仪下意识侧身为她让路,顺势引着杨彻往殿外走去:
“既然如此,朝上可有什么事……让陛下为难?”
杨嘉仪轻声说着,与杨彻一同往殿外走去。
“汝阳候的女儿赵若兰,昨日投了河。大理寺卿方静之判定是自尽,可那汝阳候非要找朕讨个公道......”
“赵若兰?”
杨嘉仪眉头微蹙,这个名字她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前世今生她的记忆里,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何时与这位侯府千金有过交集。
“自杀为什么要找陛下讨要公道?宋相和卢相他们又是怎么说?”
杨嘉仪收回思绪,问着杨彻。
杨彻又是叹了口气,小小的肩膀竟显出几分沉重:
“嘉仪姐姐你可能不知道,这事难就难在这赵小姐与宋相曾有过婚约......
而这汝阳候非要宋相继续履行婚约,卢相的意思就是......
让宋相应下这门亲事,左右不过是娶个牌位回去,也影响不了什么。”
“什么?娶个牌位?简直荒唐!”
杨嘉仪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恨不得杀了宋言初,但是让中书令去迎娶个牌位这种事,她倒是也觉得不妥。
不过,杨彻这么一说。
杨嘉仪倒是想起来了这位赵若兰赵小姐。
前世赵若兰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就死了,然后宋言初又莫名其妙的说是自己害了赵若兰。
但她根本就没见过赵若兰,无论她如何解释宋言初也不相信。
直到最后,宋言初打着给赵若兰报仇的名义非要了结自己……
可笑的是,两世……她根本都没见过这个人。
“左相右相,历来都是互相制衡......”
杨嘉仪望向远处宫墙的轮廓,倒是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若是给汝阳候的女儿,一个宰相夫人的名号就能平息汝阳候府的风波,也不是不可。
卢相说的对,一个牌位罢了……那汝阳候世代忠烈,断不能寒了老臣的心啊……”
杨嘉仪冷颜笑着,既然宋言初能为了赵若兰杀了自己,那么这一世她成全了两人便是。
杨彻没想到杨嘉仪会这么说,他这嘉仪姐姐好像和宋相与自己说的不太一样。
这时廊下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将二人的衣摆吹得胡乱纷飞。
寝殿内突然传来雪落的喊声:
“醒了醒了!驸马醒了!殿下!快去叫殿下!”
不等人来叫,杨嘉仪听见雪落的呼声便快步的进了屋,杨彻则是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