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一刚过,空气里便仿佛无形中掺进了一丝甜腻又焦灼的气息。
严浩翔是在健身房的更衣室里第一次明确感知到这种氛围的。
工作人员阿K一边套着卫衣,一边抓着手机大呼小叫:“完了完了!我问了好几家店,那款包居然全线断货!现在调货还得加急,七夕送礼真是年度大劫!”
另一个正在撸铁的兄弟头也不抬,声音混着喘气声传来:“包算什么,你得送点有心思的。我提前三个月预约了手工银饰工作室,准备自己打一对戒指。”
“卧槽,牛逼啊!手残党表示羡慕!”
“羡慕啥,昨天差点把银条捶废了……”
严浩翔沉默地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一丝莫名涌起的、陌生的躁动。
七夕。这个以往在他日历上等同于“普通工作日”、甚至可能因为“牛郎织女异地恋”的寓意而被团队拿来调侃一下的日子,今年忽然被赋予了全新的、沉甸甸的意义。
因为他有她了。
林才初。这个名字像一颗温润的玉石,贴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他们认识太久,从青涩懵懂的练习生时期到如今各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暗涌的情愫跨越了漫长岁月,最终在万众瞩目的祝福声中尘埃落定。他是炙手可热的顶流爱豆,她是才华横溢的乐坛天后,他们是无数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但神仙眷侣,也是要过七夕的。
这个认知,伴随着阿K他们关于礼物难挑、餐厅难订、惊喜难搞的哀嚎,像一道突如其来的考题,摆在了浩翔面前。
他,一个过去二十多年人生里对情人节、七夕节等所有以“爱”为名的节日完全无感,甚至略带不解(为什么爱需要集中在一天表达?)的直男,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必须要做点什么的欲望。
不是公关团队策划的“甜蜜互动”,不是粉丝期待的“发糖日常”。是只属于他和初初的,真正的、带着他个人印记的仪式感。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疯长。
他开始像个最勤奋的学徒,暗中观察,默默收集信息。他竖起耳朵捕捉兄弟们讨论的每一个品牌、每一种礼物类型,然后面无表情地默默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他第一次点开了那些从未关注过的奢侈品官网和高端定制珠宝的页面,对着天文数字的价格眼皮都没眨一下(钱不是问题),却被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搞得眼花缭乱,选择困难;
他甚至偷偷用小号上网搜索:“送女朋友什么七夕礼物最惊喜?”“女生最无法抗拒的礼物是什么?”结果答案从口红香水到房子车子,从手写情书到星际旅行,五花八门,看得他更加迷茫。
这些他已经给她送过了啊。
原来谈恋爱还有这么多需要学习的“技能”。严浩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比准备一场三万人演唱会还要复杂的挑战性。
但他乐在其中。一种隐秘的兴奋感驱使着他。他想象着初初收到礼物时惊讶又开心的表情,或许会眼睛亮亮地扑过来抱住他,或许会笑着说他“突然开窍了”。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足以让他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傻笑半天,引得助理频频侧目,怀疑老板是不是最近练舞太累魔怔了。
经过几天暗无天日的“研究”和“学习”,并暗中排除了初初大概率不缺的包包、珠宝(兄弟们的建议都太俗套!),以及自己暂时无法胜任的手工制品(他怕做出个铁环),严浩翔终于锁定了一份他自认为极具心意、独一无二的礼物——一款极其难找的中古黑胶唱机,型号是她很久以前在某个采访里随口提过一句、表示过遗憾的经典款。他动用了不少人脉,花了不小的代价,才从海外一个收藏家手里淘换来,成色极新。
礼物搞定,接下来是餐厅。他亲自筛选了多家以隐私性和浪漫氛围着称的顶级餐厅,最后定下了一家拥有私人露台、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意大利餐厅,并特意嘱咐要用最新鲜的空运白松露和她最喜欢的托斯卡纳红酒。
一切都在秘密而顺利地进行着。严浩翔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演练那天该说什么话,穿哪套衣服。他感觉自己这个“七夕学徒”即将圆满出师。
时间滑向七月初五、初六……距离七夕只剩两三天。
严浩翔开始隐约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
林才初那边,关于七夕,安静得反常。
以往,但凡是个稍微沾点边的节日,她总会提前好些天就带着点小兴奋和小期待,旁敲侧击地问他“那天忙不忙呀?”“有没有什么安排呀?”。可这次,眼看七夕将至,她的电话和信息依旧围绕着工作、歌曲、偶尔的吐槽和日常的关心,对“七夕”二字,只字未提。
一次视频通话,她背景是堆满乐谱的录音台,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却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新歌的编曲细节,说了足足半小时,临挂断前才想起来问了句:“你那边是不是要开始准备周年演唱会了?别太累啊。”
完全没提七夕。
严浩翔憋着一股劲,试图引导话题:“嗯,是在准备了。对了,下周……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下周?下周好像有个品牌活动要飞上海,具体我得问问助理。”她揉了揉眼睛,回答得自然无比,丝毫没意识到“下周”里面包含了一个多么重要的日子。
严浩翔:“……”
挂了视频,他盯着手机上餐厅发来的确认短信和唱机物流更新的信息,第一次对自己的全盘计划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怎么回事?
她忘了?不可能。林才初心思细腻,对纪念日之类的事情记得比谁都清楚。
她不在乎?更不可能。她明明那么期待仪式感的一个人。
那是……她不想和他过七夕?
这个念头冒出来,像一颗酸涩的泡泡,啪地一下在他心里炸开,带出一片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委屈。他连她惊喜的表情都想象了八百遍了,她怎么好像完全没这回事?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自己之前表现得太直男,让她觉得他根本不会过节所以干脆不期待了?还是她最近工作太忙真的忘了?或者……她其实没那么想和他一起过?
焦躁感取代了之前的兴奋和期待。他像个精心准备了答案、却发现考官压根没出这道题的学生,满腹热情无处安放,憋得难受。
七月初六晚上,严浩翔终于憋不住了。他约了阿K出来喝酒。
灯光昏暗的清吧角落里,阿K听完严浩翔皱着眉头的叙述,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噗——你说初初姐……完全没提七夕?比你还淡定?”
他郁闷地晃着杯中的冰块,点了点头。
“这……”阿K挠挠头,“不应该啊。姐不像是不在乎这种日子的人。难道……她想给你个惊喜?”
严浩翔一愣。这个角度他完全没想过。一直以来,他都默认了自己是准备惊喜的那一方,初初是接收惊喜的那一方。
“她……给我惊喜?”严浩翔重复了一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在他的认知里,初初是需要被呵护、被宠爱的对象。
“对啊!”阿K越说越觉得有可能,“你看啊,翔哥,你以前从来不过这些节日的,今年突然这么积极准备,姐那么了解你,能没感觉吗?说不定她早就察觉了,然后故意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或者……她也在偷偷准备什么呢?”
一番话,像一道光,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和郁结。
是啊,他怎么忘了,初初从来都不是被动等待的女孩。她独立、有主见,甚至有点小调皮。她或许早就从他近期反常的关心(“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包装纸?”)、躲躲闪闪的电话(和餐厅经理确认细节时被她撞见过一次)里看出了端倪。
她不是不过七夕,她很可能是在用她的方式,配合他,或者……“反击”他?
想到这种可能性,严浩翔心中的失落和委屈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滚烫的期待和好奇。所以,他准备的惊喜,其实她可能早有预感?那她会准备什么?她假装忘记的样子,是不是也演得很辛苦?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笑什么啊哥?”阿K莫名其妙。
“没什么,”严浩翔站起身,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带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和柔软,“就是觉得……这个七夕,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之前的他,像一个单方面想要交出满分答卷的学徒。而现在,他才恍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场双向的考核,一场心照不宣的、甜蜜的博弈。
他依旧期待着她收到唱机时的表情,但他更期待的是,揭开她那份“淡定”面具之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七夕的夜晚,看来注定不会平凡了。
“单我买,你自己喝吧,我去陪我女朋友了!”
他可不是没有女朋友的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