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尚峰一手端着一碗成分不明的安神汤,另一只手则拿着浸了烈酒的布巾,在柳老夫人那因为水肿而略显浮白的小腿上,进行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自下而上的推按。
这算什么疗法?
那老府医李太医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满脸都写着荒谬绝伦四个大字。
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治病之法。
若非周瑾拦着,他怕是早就上前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小子给轰出去了。
周瑾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选择了相信苟尚峰,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疑虑。
母亲的呼吸依旧急促,那碗奇怪的水喝下去之后,似乎也并未立刻见效。
他眼中的希望,正一点点被焦虑所吞噬。
只有苟尚峰,此刻却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时间!
急性左心衰,肺水肿,每一秒钟的延误都可能导致病情恶化。
他手中的动作看似简单,却是现代医学针对心衰急救的核心原则——强心、利尿、扩血管。
虽然他一样都做不到,但他要尽一切可能去模拟。
双腿下垂,是减少静脉回心血量,减轻心脏前负荷。
烈酒搓腿,是想通过皮肤刺激,或许能引起末梢血管的些许扩张,聊胜于无。
那碗水更是重中之重。心衰病人因为喘息、出汗会丢失大量体液,导致电解质紊乱,这碗简易版的口服补液盐,正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水、电解质和能量平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就在李太医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呵斥,周瑾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呃……”
床榻上,一直处于烦躁半昏迷状态的柳氏夫人,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可闻的呻吟。
紧接着,她那因为缺氧而微微发绀的嘴唇,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更让人惊喜的是,她那急促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起伏的幅度竟然真的开始减缓了一些。
“娘?!”周瑾第一个发现了变化,惊喜地叫出声来。
苟尚峰也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凑上前去,仔细观察。
只见柳氏夫人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一些,那因为呼吸困难而剧烈扇动的鼻翼,也渐渐平复。
监护仪(苟尚峰的人肉版)显示,呼吸频率从刚才的每分钟近四十次,下降到了三十次左右。
虽然依旧很快,但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转。
“这怎么可能?!”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太医,此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也顾不上礼数了,伸出两根手指就搭在了柳氏夫人的腕脉之上。
这一摸,他那张写满了不屑和怀疑的老脸,瞬间被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脉象……那弦滑数急之象,竟然缓和了?!虽依旧细弱,但已不似方才那般如滚珠击盘,反而多了一丝从容?”他喃喃自语,仿佛见了鬼一般。
“苟小哥!”周瑾此刻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一把抓住苟尚峰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我母亲她……”
“周公子莫急,”苟尚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但他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高人风范。
“老夫人的情况暂时稳住了。小子稍稍补足了她亏损的津液,那推按之法是将上凌于肺的水饮之气往下引导了一些。但病根未除,还需静养。”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是用中医的壳,装了现代医学的核。
虽然在李太医听来依旧是狗屁不通,但在周瑾这种外行人听来,却是高深莫测,神乎其技。
“神医!当真是神医啊!”周瑾此刻对苟尚峰的敬佩,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几乎就要当场纳头便拜。
而那位李太医,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看向苟尚峰的眼神,也从之前的轻蔑,变成了深深的困惑和探究。
他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为何一碗简单的盐糖水,竟能有如此迅速的回补津液之功?
为何那般怪异的搓腿之法,又能缓解肺部的水饮之气?
这年轻人的诊断和疗法,完全超出了他毕生所学的范畴,却又取得了实实在在的、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让他那颗固守传统、自视甚高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你方才所言那‘心衰’之症……”李太医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问道,“其病机究竟为何?”
苟尚峰看着眼前这位前倨后恭的老府医,心里暗爽不已。
他清了清嗓子:“回老先生,家师曾言,心乃气血之总枢,司周身之鼓动。若此鼓动之力衰竭,则如江河失其源头,水流泛滥。血液津液不得正常输布,便会瘀积于体内。瘀于下,则双腿浮肿;逆于上,则上凌于肺,发为喘咳。此乃‘心衰’之本。治之,当以强其心,利其水,通其脉为要。”
他这番解释,依旧是将现代医学的泵衰竭、体循环、肺循环淤血等概念,用古代人能听懂的语言重新包装了一遍。
李太医听得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虽然依旧觉得很多地方匪夷所思,但似乎又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时,床上的柳氏夫人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不少,甚至能认出身边的周瑾了。
“瑾儿……”她声音虚弱地唤了一声。
“娘!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周瑾喜极而泣。
“好多了,胸口不那么闷了……”
这一下,再无人怀疑苟尚峰的神技。
整个卧房内,所有人看向苟尚峰的眼神,都从之前的怀疑、不解,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和崇拜。
苟尚峰知道,从今天起,他“孙神医弟子”的名头,在这长安城的周府之内,算是彻底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