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草原古道上,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正沉默地向南行进。
正是苍梧使团一行一百七十九人。
汗庭并没有阻拦他们。
或许是因为沈舟身份的暴露,打乱了阿那瑰所有计划,让他无暇顾及这些“小鱼小虾”;又或者是他心存忌惮,不想在此刻彻底跟中原撕破脸,给沈凛送上直接开战的借口。
总之,使团成功离开了木末城。
但队伍里的气氛,却沉重得如同铅块,远不如来时那般轻松。
张桓一拳砸在车厢壁上,眼眶泛红,漆黑的眸子中布满血丝,声音由于连日的嘶吼和焦虑而变得沙哑不堪。
“叶先生,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那是太孙殿下!是齐王唯一的儿子!是陛下最看中的后辈!”
“他孤身一人引走兀鲁思那个老怪物!一点消息都没有!万一…万一…”
“万一”后面的可能性让张桓心惊肉跳,根本无法说出口。
徐元佑相对冷静些,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也出卖了他。
“叶先生…兀鲁思乃是空明境的邪道巨擘,更掌控着诡异的血祭之术,猛虎怕群狼啊…殿下还受了伤…”
徐元佑哽咽一声,脑海中浮现出沈舟吐血倒飞出去的画面。
车厢北侧,叶无尘安静地坐着,“两位大人,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我等如何能安?”张桓说完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语气缓和了几分,“叶先生,您武道修为通天,完全不必顾及使团的安危,前去营救殿下才是正事!”
叶无尘伸手掀开帘子,朝后方看了一眼,“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重伤几位草原高手,阿那瑰如果想睡的安稳,就必须不停地调集大宗师跟着使团。”
“我要是现在北上,岂不是相当于给沈舟带去麻烦?他一个人,反而不容易被汗庭抓住马脚。况且,队伍里还有个敕勒曲率…应该很重要吧?”
张桓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依旧忍不住哀声道:“叶先生莫怪,殿下若是出现闪失,我等百死莫赎!不仅仅是齐王府的怒火,朝廷的追责,更是…苍梧的天,都要塌下一角啊!”
徐元佑重重叹气,接话道:“张兄所言极是。叶先生,您久在江湖,大概不太清楚朝堂。”
“太孙早年荒唐,不少人…包括下官在内,都对殿下口诛笔伐过,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但殿下从未因此将罪,这般胸襟气度,完全不输陛下。后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了是我等被猪油蒙了心,错怪了殿下,悔之晚矣。”
徐元佑双手合十,祷告道:“求漫天神佛给我等一个将功折罪,报效殿下的机会。”
说完,他冷不丁朝着窗外破口大骂道:“你怎么不去死?”
曲率被吓得虎躯一震,冷汗直冒。
他也没想到苍梧太孙胆子这么大,敢一人单挑大萨满。
叶无尘平淡道:“不必自责,沈舟也确实需要一个突破的契机,他选的路,本就不同寻常。”
叶白衣语气中的笃定和从容,让徐张二人狂跳的心脏稍稍平稳了一些。
是啊,那可是殿下啊!是那个在太极殿上痛斥群臣,又戏耍数万狼骑的苍梧太孙!
他怎会轻易去送死?
徐元佑想起京城里的一则传闻,说殿下年幼时曾被一只大鹅追杀了三条街。
最后的结果呢?还不是起锅烧火?
徐元佑用力抹了把脸,“下官失态了,殿下定然吉人天相!”
张桓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眼神坚定道:“对!要相信殿下!我等必须带曲率活着回去,将柔然血祭百姓之事昭告天下,坐实苍梧‘替天行道’的名头!”
叶无尘微微颔首,起身道:“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两位稍待,我去去就回。”
…
木末城。
阿那瑰看着桌案上的一封封急报,脑袋跟要炸开了似的。
半月光阴已过,苍梧太孙和大萨满仍然在草原深处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同时南边又损失了十多位大宗师。
血祭,祭个毛线,再让叶无尘继续杀下去,敕勒也喜两部跟白死没什么两样!
叱罗云上前道:“大汗,不妨让我带一批高手南下?”
阿那瑰冷冷道:“你们赶得上叶白衣的速度吗?万一他折返回汗庭,本汗该当如何?”
阿那瑰不能赌,更不敢赌,他若身亡,草原必将乱成一锅粥,长期被郁久闾一族欺压的其余部落,很大可能会调转枪头,协助苍梧。
叱罗云思索片刻,提议道:“我们自己不动,召集剩下的武者,协助大萨满如何”
“想想再说!”阿那瑰气急败坏,“草原的叛徒是敕勒,但只有敕勒吗?万一其他部落中也有人跟中原暗通款曲呢?”
“如此一来,不就是在给苍梧通风报信吗?上一次吃的苦头还不够?”
明明草原有十六部,但每一次都弄得跟郁久闾一族单打独斗似的。
叱罗云亦被怼出了几分火气,无奈道:“大哥,那您说该当如何?”
阿那瑰下令道:“封锁消息,命各部一品以上的高手,继续南下牵制叶无尘,使团为了保护自家太孙,应该不会泄露其形迹。”
“观星楼则按照兀鲁思的追踪路线,绘制出沈舟的逃亡地图,让狼骑在对方的必经之地,提前设下埋伏!”
叱罗云一闪而逝,等再次现身时,已经站在了狼骑大营的高台上。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营地立马像被捣碎的蚁穴,躁动起来。
身着轻便皮甲,背负硬弓弯刀的骑兵们从各自的大帐中狂奔而出。
他们动作迅捷有序,很快便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发出开拔的怒吼。
突然!
远处的天际线上,一道细微的亮光骤然一闪!
光芒初时极不起眼,仿佛是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的反射。
但下一刻,它骤然膨胀,加速!横跨漫长的距离,疾射而来!
轰!
苍白剑气并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狠狠地斩在了营地门外!
大地被轻易地切开一道宽达十数丈的豁口,至于长度,暂时无法衡量。
来人并未现身,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出营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