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直接开口问便是,何必这般磨磨唧唧的?”沈尽拧紧眉头,语气中透出明显的不耐。
他心中暗自思忖:果然,女子终究是女子,都难免有些妇人之仁。
既然费尽心思将人掳来,那必然是物尽其用。想要从此人口中翘出情报,总是要上些手段不是?
早动手晚动手,不都是动手,何必在这磨磨蹭蹭、犹豫不决?
“头儿,我觉得沈尽说得在理。”唐杰按捺不住,声音不自觉地扬高了几分,“打探情报哪能温良恭俭让?就算不动大刑,巫娘子那儿不也多的是叫人开口的药?”
一旁的张薇见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这么激动。
唐杰本来涌起的一股怒气,却感觉袖口被人轻轻一拽。
他侧目看去,只见身旁那温柔女子微微摇头,目光里带着劝阻之意。
满腔的怒气霎时泄了去,只余下一声沉沉的叹息。
“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此处已是大夏边境,局势瞬息万变,随时都可能生变,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谢执烽皱紧眉头,显然很是不赞同陈杨舟的做法。。
不远处的巫梦瑶则是静静地看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杨舟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哪能不明白,当下这局面,最干脆利落的法子就是直接上强度、使手段。
那个军师究竟是何许人也,拓跋哲又有何破绽,这些事,不止大伙儿都想挖个明白,她也想弄清楚。
可是……
“头儿,既然你不愿做这个恶人,那我来!”唐杰向前踏出一步,“威逼利诱、刑讯拷问,这些脏活我唐杰最拿手!”
“我说了——不准对她动粗,这是军令!”陈杨舟眉头一皱,语气十分严肃。
“林将军!”沈尽这一次不再掩饰不满,声音又冷又重,“为将者,心慈手软乃是大忌!”
从俘虏姜蝶那天起,他们几人就主张立刻审讯,却一次次被陈杨舟压了下来。
如今大军已至边境,战事一触即发,若主将仍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那只能说明眼前人过于软弱,当不得大将之才!
当初之所以愿意带着辛苦拉起的流民义军投效,正是看中了眼前这位敢白衣白马、冲锋在前的将军身上那股大将之风。
现在看来,是他沈尽看走眼了!
既如此,那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耗着了!
陈杨舟目光扫过众人,将各色神情收于眼底,终于沉沉开口:“诸位的意思,本副将明白了。”
这是陈杨舟第一次用“本副将”来自称。
众人听到这个称呼,心头皆是一凛,都知此事至此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林副将!”沈尽语气决绝,近乎警告,“若您仍一意孤行,就请恕沈某不能再追随左右了!”
陈杨舟面沉如水,应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本将军自有决断,你且耐心些。”
“希望如此!”沈尽怒极,猛地一甩手,转身大步离去。
陈杨舟看着沈尽离开的背影,转头对一旁的唐杰说:“派个人跟着他,若他真心要走,不必强留。若只是意气用事,盯紧了,别让他走丢了。”
“头儿……”唐杰喉头滚动了一下,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不明白一向杀伐决断的头儿,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如此优柔寡断。
“快去。”陈杨舟没有看他,只是又催促了一遍,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一直沉默的张薇上前一步,嘴唇翕动,似想劝解。
“不必多言,”陈杨舟未等她开口便截断了话头,“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张薇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快步追上唐杰。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只余下陈杨舟、谢执烽与巫梦瑶三人。
不远处,姜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杨舟缓缓踱步至巫娘子身旁,思索片刻后,开口问道:“她……还有多长时间?”
巫梦瑶微微垂下眼眸,略作思索后,轻声回答:“至多三年,少则……半年。”
原来,那日陈杨舟刚将姜蝶俘获之时,便想让巫梦瑶给她下些药,至少能让她安分些,不乱跑。
哪曾想,姜蝶却坦然相告,说自己早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便是随他们回到大夏,瞧一瞧那片魂牵梦萦的故土。
在得到巫梦瑶肯定的答复后,陈杨舟便应允了下来,还让巫梦瑶为她诊病医治。
奇怪的是,这病虽损人寿数,却并不影响日常行动。再加上有巫梦瑶的药理调理,竟真的一路撑到了这里。
姜蝶曾恳求陈杨舟,不要将自己的病情告诉旁人。她不愿从别人眼中看到任何怜悯,更不愿被当作一个可怜人对待。
这也正是陈杨舟始终难以决断的真正原因——
她实在不忍心,更不愿意,对一个生命将尽之人再用什么手段。
陈杨舟能够想象,一个“外乡人”身处北渊那样的偏远之地,该是何等的孤独无助。
从某种层面来讲,是大夏亏欠了她。
如今,她陈杨舟作为大夏的将军,又同为女子,实在不忍心再让这个女人继续受苦,至少在自己这里,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陈杨舟自己一家也曾是外乡人,她的爹娘当年也没少受委屈、遭冷眼。
直到她和阿旭逐渐长大,能独当一面了,才渐渐好转。
可阿旭一失踪,那些人就又开始说闲话,甚至胡乱编排,竟编排出阿旭与男人私奔的荒唐流言。
只因她们一家是外来者,没有依靠,便成了众人欺凌的对象。
她们在大夏尚且遭受如此屈辱,姜蝶身在北渊,无亲无故,日子该有多难熬?恐怕比她们艰难百倍、千倍。
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母亲还大的妇人,陈杨舟实在狠不下心去逼问她、对她用手段。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她多些关怀与照顾,试图慢慢赢得她的信任。
她并不指望一位母亲会出卖自己的儿子、透露他的软肋和秘密。
她只希望,至少能从中得到一点关于那位军师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