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汉以来,金陵便是江南第一名城,孙吴、东晋和宋齐梁陈四朝皆以金陵(当时称为建业或者建康)为都,故而有“六朝古都”的美称。
而江南的世家大族不论出自哪个郡望,最终都聚居在金陵这座江南第一名城。
但在开皇九年隋灭陈时,隋文帝杨坚为了摧毁所谓的“王气”,下令将陈朝都城建康的宫室和城邑尽数摧毁,并将建康改名为蒋州(因紫金山又名蒋山)。
除此之外,隋文帝还强制将大量支持陈朝的江南士族迁往万里之外的敦煌等地,为的就是彻底消除江南士族对江南地区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那些侥幸没有被迁走的世家大族,也不得不散居在江南各地,其中有不少家族都选择移居离金陵只有两百里之隔的毗陵。
这也是为什么沈法兴明明出身吴兴,又占据了江南十几个郡,最终却以毗陵为根基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对大隋的不满,沈法兴在起兵之后得到了江南不少世家大族的大力支持,出钱出粮又出人,这也是沈法兴为什么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便迅速崛起的原因。
因此,当听说沈法兴已经败亡,齐王秦昇强势入主江南,江南不少世家大族说不心慌是不可能。
他们很害怕秦昇效仿当年的隋文帝,以他们支持沈法兴为由,同样将他们迁往西北蛮荒之地。
就在这些江南士族一个个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秦昇的亲兵却开始一家家登门了,给他们送来一份请帖,说是齐王将在七天之后在毗陵城中最有名的望月楼宴请他们。
听到秦昇要在望月楼宴请他们,各大世家大族不仅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惊喜和荣幸,内心反而越发不慌。
因为他们害怕这是一场鸿门宴,他们此行极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可若是不去,那就是公然驳斥齐王的面子,只怕下场会更惨。
因此,这些世家大族只能一天天的惴惴不安中,等待着决定自己和家族命运的那一天的到来。
相比于江南士族的惴惴不安,作为始作俑者的秦昇心情反而轻松得多。
虽说沈法兴败亡之后,江南还盘踞着林士弘和张善安两股割据势力,还有闻人遂安这些为祸一方的贼寇,但这些对于大隋而言只是癣疥之疾,根本不足为虑。
他打算封来护儿之子来整为江南讨捕大使,王雄诞和阚棱副之,率两万兵马继续南下,消灭江南最后两家割据势力,同时彻底消除江南的匪患。
只是在听完他的任命之后,来整、王雄诞和阚棱三人却都面露古怪之色。
原因很简单,自从杜伏威在江淮起事之后,因为严重威胁到江都的安危,朝廷屡次派兵去征讨和镇压他们。
大业十一年十月的时候,因为李子通的背叛,杜伏威身受重伤,险些命丧黄泉。
可还没等他养好伤,朝廷又派兵马来讨伐他们江淮义军,因为杜伏威有伤在身,无法指挥,江淮义军群龙无首,被隋军杀得溃不成军。
若不是部将西门君仪的妻子勇而多力,背着杜伏威夺路而逃,王雄诞率领敢死队拼死断后,恐怕杜伏威就要沦为隋军的阶下囚了。
而那支隋军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来护儿第六子来整。
因为义父杜伏威差点命丧来整之手,王雄诞和阚棱对来整可谓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二人竟然会给曾经的仇人当副将,与他并肩作战,只能说当真是世事无常。
只是相对于他们三人的尴尬和不自在,一旁的来护儿和杜伏威倒是对秦昇的安排颇为赞许。
来护儿就不必说了,他虽说依旧老当益壮,可如今已经年逾六十,不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已经封到顶了,唯一的心愿自然就是好好栽培自己的儿孙。
如今秦昇重用自己的儿子来整,给了他独当一面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他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撑起他们整个来家,来护儿如何不满意秦昇的安排呢!
杜伏威同样是如此,他自己如今贵为淮南道都督,自然也希望自己最看重的两个义子能有一个好前程。
此时他见秦昇已经宣布过任命许久,两个义子却还在傻站着,连忙轻轻撞了他们一下,笑着提醒他们道:
“你们两个别光顾在那里傻乐了,还不快谢过齐王殿下的提携之恩。”
既然义父已经发话,王雄诞和阚棱相视一眼,又偷偷看了一眼面色同样有些不自然的来整,最终还是一齐躬身拱手向秦昇 施了一礼,沉声道:
“末将多谢齐王殿下提携。”
秦昇轻轻一颔首,又笑了笑道:
“我过几日就要启程返回东都了,今后平定江南的重任就落在你们三位身上了,我在东都等着你们凯旋的捷报。”
听到秦昇如此放心将平定江南的重任交给他们三人,来整面色也不由为之动容,对着秦昇重重一拜道:
“殿下对末将三人如此委以重任,末将三人绝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来整已经先表了态,王雄诞和阚棱自然不会落后于人,也跟着躬身重重一拜道:
“末将也绝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此时他们二人也彻底想通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做人呐,还是要向前看的。
……
在安排好平定江南的事宜之后,秦昇便回了自己的卧房。
只是刚一进门,他的鼻子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香味,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张姑娘,你和沈光将军将军不愧是亲表兄妹,都喜欢神出鬼没出入我的房间?”
话音刚落,一道火红的身影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红拂女张出尘。
只是不知为何,此时她看向秦昇的目光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启红唇,缓缓开口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你为何要托我的表兄给我父亲重新修缮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