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站仪的红色激光点打在灰扑扑的防空洞水泥墙上，城建局测量队长老周摘下安全帽擦汗：“秦书记，坐标偏差12.6米，王市长记的数据怕是当年手写抄错了。”
秦风蹲身扒开荆棘丛，锈蚀的铁门半掩在土坡下：“78年的测绘技术有误差正常，但洞口位置明显动过。”他捡起半截断裂的钻头，“这混凝土加固层是2003年防洪工程加的，当年施工队偷工减料，标号至少差两级。”
“谁敢动土我就躺钻机底下！”赵大爷带着十几个拆迁户冲过来，手里的铁锹哐当砸在履带上，“98年发大水，这洞子吞过我家驴车！王书记当年亲口保证封死这祸害洞！”
县委副书记高卫国从公文包抽出股权证：“赵叔，冷库建成您家每年保底分红八千，比种玉米强三倍！您看这三家村的案例，去年分红最多的户头拿了六万！”
“空头支票谁不会开？”赵家儿子晃着智能手机，“我在网上查了，全县七个冷库五个亏本！你们当官的就会画大饼！”
秦风拿出手机点开企业查询系统：“看看这个，三家村果蔬合作社冷库去年净利润42万，社员分红表就贴在村委！”屏幕亮出加盖公章的审计报告，“您要是不信，现在开车带您去查账！”赵大爷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沾着泥的拇指在分红表上反复摩挲。
省商务厅专家钱明敲着激光笔：“冷链仓储净高必须4.5米，防空洞改造后只有3.8米，验收肯定不过关！”
投影幕布上的三维建模图旋转着，秦风调出国家供销总社文件：“钱老师，农副产品初加工库房执行tb\/t 2818标准，您看第14条，净高不低于3.6米即可。这是农业农村部去年刚放宽的乡村振兴专项条款。”
国土局局长张勇摔出《土地出让金核算表》：“三号地块原规划是商业开发，改冷库得补缴两千万出让金！县财政指着这笔钱发教师工资呢！”
“张局怕是没看省人大决议？”高卫国把复印件拍在桌上，“《乡村振兴促进条例》第33条白纸黑字写着，三农设施用地免征出让金！您要是不认，我现在就联系省人大法工委视频连线！”
钱明突然凑近观察洞壁照片：“这加固层钢筋密度不够，顶板承重最多五百公斤！”
“所以我们采用轻型货架。”秦风切换ppt页面，“这是日本阪急电铁的分布式制冷方案，货架承重设计八百公斤，总造价还省两成。您看大阪中央批发市场的案例，同样结构用了十五年没出问题。”
张勇冷笑：“小日本的东西能信？去年福岛核电站还漏着呢！”
“张局，三菱重工的设备有国家质检总局的进口许可。”天美集团总裁秋雨燕递上厚厚一摞文件，“需要我念海关批文编号吗？”
污水裹着垃圾从凿穿的暗渠喷涌而出，两台挖掘机瞬间变成铁乌龟。秦风踹掉皮鞋跳进齐腰深的黑水，手电筒光柱里漂浮着死老鼠。
“闸门在东北角！”他摸到锈死的阀门轮盘，“刘镇带人清淤，丛镇长调抽水机！”
对讲机炸响尖叫：“沼气浓度超标报警了！”
常务副镇长刘强扛着沙袋冲过来：“环保局说污水cod值超标120倍，直接排要坐牢的！”
“引到废弃沼气池！”秦风扳动阀门的胳膊青筋暴起，“责任我来担！让三家村把泄洪渠闸门全打开！”
赵铁柱突然从人群钻出：“秦书记，我开轻卡运沙袋！”他扯掉外套露出结实的臂膀，“98年王书记救我一命，今天该我还债了！”
八仙桌上的搪瓷缸结着茶垢，赵家三代人像审犯人似的盯着秦风。
“20%管理股换现金补偿，少一分免谈！”赵家儿子晃着计算器，“三十万现在就转账！”
秦风翻开股权证：“现金只能按标准给三十万，入股十年能拿八十万。”他点着三家村的案例，“王家去年分红九万六，儿子结婚都在冷库办的酒席。”
县委副书记高卫国突然插上U盘：“赵叔，您认得视频里这人吗？”
老式电视机跳出雪花点，画面里年轻的王占峰满身泥水，从塌方的防空洞背出个昏迷男孩。赵大爷的旱烟杆啪嗒掉地：“这……这不是我家铁柱吗！”
“王市长听说铁柱现在跑运输，特意让我带话。”高卫国按下暂停键，“他说当年没护住您家驴车，这次冷库的运输车队给铁柱留五个名额。您要信不过镇里，明天就让铁柱跟车去三家村看真实账本！”
赵大娘抹着眼泪掀开门帘：“老头子，铁柱小时候高烧差点没命，是王书记连夜背到县医院的！”
赵大爷哆嗦着按手印，印泥蹭到股权证边角：“我签！但你们要是糊弄人，我拼了老命去省里告状！”
舆情科小吴擦着冷汗：“玉河论坛热帖转发破万，标题《青河官员暴力施工致污水横流》。”监控屏上，秦风满身污泥指挥抢险的照片被配上血红大字。
“把央视《走基层》的采访片段顶上去！”高卫国指着素材库，“把三家村分红大会的视频剪成15秒短视频，重点标出去年每户实收金额！”
宣传部干事飞奔进来：“长图《冷库十问十答》阅读量破十万了！网友都在问怎么入股！”
秦风抓起湿毛巾擦脸：“让羊镇官微发赵大爷签约视频，带话题爷孙两代谢书记。再@王市长当年救灾的新闻稿，把舆情往正能量引导！”
晨雾中，分布式制冷机组正在吊装。赵铁柱开着崭新的轻卡进场，车门喷着“冷库运输队003号”。
“轻量货架下午到货，这是省质检院的报告。”天美集团总裁秋雨燕递上文件，“抗压强度八百公斤，但建议荷载别超七百五。”
秦风在验收单签字时，突然听到混凝土开裂的脆响。1978年的老洞顶簌簌落灰，裂缝像蛛网般在加固层上蔓延。
“停用三号作业区！”他抓起对讲机吼，“让设计院通宵改图纸，承重墙全部加装h型钢支撑！通知安监站全员待命，今晚我盯现场！”
赵铁柱扛着钢梁冲过来：“秦书记，让我带兄弟们上！当年王书记能七天七夜不合眼，咱们羊镇的汉子也不是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