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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省发改委的家属宿舍楼沐浴在傍晚温煦的余晖中,房间不大,陈设简朴而整洁。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那是周雅下午特意来打扫时留下的痕迹。林妙雪斜靠在沙发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手里捧着一杯温水,脸上带着浅浅的倦意和未散尽的幸福红晕。秦风坐在沙发边的矮凳上,手机屏幕微亮的光映着他眼中跳动的暖色。

看着妻子沉静美好的侧颜,一种强烈的、想要与远在青河的亲人共享这份巨大喜悦的冲动,如同温泉般在秦风心底汩汩涌动。他骨子里流淌的乡土情怀,那份融入血脉的对父母的至孝,在这一刻被初为人父的激荡无限放大。他轻轻捏了捏林妙雪的手指,低声征询:“给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林妙雪温顺地点头,嘴角含着鼓励的微笑:“嗯,打吧,爸妈肯定高兴坏了。”

秦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这满室的温暖都吸入肺腑,指尖点开了手机上那个标注着“老家”的号码。

青河县城。

傍晚的炊烟混着饭菜香气在低矮的瓦房间袅袅升腾。秦家小院的老式转盘电话机,突兀地响起一阵尖锐而急促的铃声。

秦战正坐在老槐树下的小石桌旁,借着夕阳残光看报。铃声打破黄昏的宁静,他放下报纸,布满褶皱的手掌沉稳地拿起那冰凉的塑料听筒。

“喂?”秦战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平和。

“爸!”听筒里传来的,是儿子秦风那极力压抑、却依旧被喜悦冲击得变了调的熟悉嗓音。

秦战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这声音……如此亢奋却又异样,绝不寻常!

“怎么了?”秦战的声音沉了几分,眉宇间掠过一丝父亲特有的关切与警觉。

“爸!妈在边上吗?”秦风的声音急切,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叫她一块儿听!天大的喜事!”

秦战立刻意识到事不寻常,朝着厨房方向扬声喊了一句:“芳啊!快出来!小风的电话!”

正在厨房里忙碌晚饭、哼着不成调小曲的陈芳,闻声心头一跳,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急匆匆小跑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老秦?出什么事了?小风怎么了?”

秦战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听筒往妻子那边递了递。

陈芳一把接过电话,手还有些微颤,声音带着母亲本能的紧张:“小风?儿子?是你吗?你好不好?……”

“妈!我很好!好得不得了!”秦风的声音在听筒那头炸开,喜悦像冲破闸门的洪水,“妈!爸!妙雪……妙雪她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

“……”电话那头死一般寂静了几秒钟。陈芳的呼吸仿佛瞬间停滞,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捏得发白。她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下一秒,汹涌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她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滚落,瞬间打湿了胸前粗糙的围裙。

“真……真的?”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哽咽的、颤抖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带着巨大的不敢置信和无边狂喜。

“真的!妈!千真万确!刚去医院做的检查确认的!”秦风在电话那头用力肯定,声音清晰地传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陈芳猛地爆发出激动的大哭,哭声中充满了巨大的、毫无保留的欢欣和解脱!她把听筒塞回给同样眼眶通红、嘴角却因极力克制而不断抽搐的秦战手里,自己扶着旁边的门框,又哭又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秦战!听见没!我们有孙子孙女了!小风要有孩子了!”她拍打着丈夫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叫着。

秦战接过听筒,紧紧贴着耳朵,仿佛想透过这冰冷的金属捕捉儿子声音里的温度。这个素来沉稳如山、情绪极少外露的老教师,此刻喉咙也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眼角不受控制地湿润了,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将那股汹涌的酸涩压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难以抑制的沙哑和深沉:

“好……太好了……小风,好好照顾妙雪!当爸爸了,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坚毅的力量,“家里……你放心!我和你妈……都……都好!”万语千言,最终凝成这最朴素的期许和最坚实的后盾。

电话挂断许久,秦家老屋的灯光才重新亮起。饭桌上简单的饭菜早已凉透,却无人顾得上动筷子。

陈芳的心像被煮沸的开水,根本无法平静。激动过后,一种刻入骨髓的母亲本能让她的脚步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里屋,翻箱倒柜,嘴里不停地念叨:“鸡蛋!对!咱家那几只芦花鸡刚下的蛋最新鲜!还有……还有房梁上挂着的那块老腊肉!小风说雪丫头爱吃!对了!后院地里刚冒头的小青菜,嫩得掐出水……都要带着!”一个半旧的竹筐很快就被她翻腾出来的东西塞得冒了尖。

她忙得团团转,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不行,我这心啊,放不下!老头子,快,给我订票!后天就过去!雪丫头肯定得好好补补!头几个月最要紧……”

她的话被刚走进里屋的秦战打断。

“芳。”秦战的声音沉稳,按住妻子忙碌得有些发颤的手,“刚在电话里,小风特意提了。”他看着妻子写满急切的脸,温声解释,“他说省城的条件很好,妙雪的单位领导、林书记他们都很关照,各方面资源都比我们这儿强。林书记夫人周雅亲自在照应。妙雪也需要静养,咱们过去,人生地不熟,地方又小,反倒可能给她添乱,也未必真能帮上太大的忙。”

陈芳的热情像被泼了一瓢冷水,脸上的急切凝固了,化作一种落寞和深深的担忧:“可是……我这心里不踏实啊……外面照顾得再好,哪有自己亲妈仔细……”

秦战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小风说的是有道理的。我们过去,万一水土不服,或者不适应城里的生活习惯,让妙雪反倒操心,不是本末倒置吗?况且,”他看了看那筐东西,“心意到了就好,东西……邮寄过去吧。我们在这边稳住,让他们小两口安心,就是最大的支持。”

他拿起角落里那个用了很多年、外壳磨损的旧热水瓶,一边往搪瓷杯里倒水,一边低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做父母的,心里这根弦绷太紧,孩子飞不远,心里也累。”

陈芳沉默了几秒,看着丈夫沉稳的样子,心里的焦躁慢慢平息了些,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依旧无意识地捻着竹筐边缘。“那……那就听你的,先不去。不过,”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重新亮起来,“这鸡蛋青菜腊肉,现在就得赶紧收拾好,明早找便车捎去!不能耽搁!”她又一头扎进了“打包”事业里,只是那背影里,少了份慌乱,多了股绵长坚韧的关切。

夜色深沉如墨,月光如洗,透过窗棂在老屋的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清辉。

秦战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桌上摊开着那本深蓝色硬纸封皮的旧相册。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布满皱纹、却神情温和的脸。他粗糙的手指,带着近乎虔诚的轻柔,在一页泛黄的旧照片上缓慢地、一遍遍地摩挲着。

照片上,是当年风华正茂的儿子,华清大学校门前穿着旧t恤,眼神明亮清澈,笑容带着意气风发的神采。秦战的指腹停在那张年轻朝气的脸上,许久,发出一声悠长的、满是岁月痕迹的低叹。

“小风啊……转眼间……你也要当爹了……”他低声自语,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的河流,望见了那正悄然降临的小小血脉,“这条路啊,从一个人走,到带着妻儿走……不容易……也更踏实了……”

他拿起照片旁那枚早已磨去棱角的铜钥匙——那是当年送儿子远行上大学时,秦战亲手交给他的家中旧屋门钥匙。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秦战的眼中闪烁着复杂而温润的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落在秦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带着父亲最深沉、最无言的期许与祝福。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动,月光悄然偏移。

在隔壁房间,月光如水银般流淌在一架老旧但油光锃亮的缝纫机台上。陈芳没有开大灯,只点了一盏低瓦的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聚焦在她手下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她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低着头,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粗糙却灵巧的手,拈着柔软的细棉布和亮色的丝线,在缝纫机规律而细密的“哒哒哒”声中,小心地缝制着。

那不是寻常的衣物——从轮廓依稀可辨,是一件玲珑小巧的婴儿连体衣,衣襟前已经绣上了两只憨态可掬的、滚圆的小老虎图案(取虎年好意头)。细密匀称的针脚,在柔软的棉布上延伸,布头边缘被仔细地锁住毛边。小衣旁,还有两顶同样精致的小软帽,一蓝一粉,刚刚缝合了帽顶。

整个房间极其安静,只有缝纫机的低唱。陈芳的眉头因专注而微微拧着,眼角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深深的皱纹,可那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温柔而坚韧的光彩。每一针每一线都走得无比认真,仿佛那不是布料,而是她对远方那尚未谋面的小孙子(女)沉甸甸的爱意、无以言表的牵挂和殷殷的期盼。

“哒哒哒……哒哒哒……”

细密绵长的声响,穿透老屋薄薄的墙壁,轻轻敲打在深夜的寂静里,如同最柔软的歌谣,饱蘸着一个普通农妇心底最朴实、最温暖的情感,乘着清冷的月光,温柔地飘向远方的城市,落在另一间亮着温暖灯火、同样承载着新生命希望的窗棂前。窗内,新晋父母的年轻人相拥而眠;窗外,月光千里同辉,无言地将隔代的深情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