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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进出的脚步声、电话铃声、打印机的嗡鸣声比往日密集了许多。墙上新挂的“雾江生态文化长廊倒计时牌”鲜红刺目,茶几上堆放着各色文旅宣传册和设计方案效果图。空气中漂浮着油墨、咖啡以及一种被刻意营造出的忙碌与亢奋混合的气息。这里,俨然已成为江泉市近期最“炙手可热”的临时指挥中心之一。

秦风坐在办公桌后,正接听着文旅局长张涛热情洋溢的电话汇报:

“…秦市长您放心!媒体通气会已经开过了,反响热烈!几家大旅行社都拍了胸脯,要推我们的精品线路!网红孵化机构也对接好了,保证让‘雾江长廊’未开先火!…”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甚至隐约传到门外,充满了功成名就般的喜悦。

秦风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推进力:“很好。宣传声势要足,但基础工作更要扎实。史料征集是灵魂,不能掉以轻心。我下午去征集小组那边看看进度。”

放下电话,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这喧闹的“锦绣文章”,正是他此刻最好的保护色。

下午,秦风带着杨小波,径直来到档案馆设在老楼三层的“史料征集小组”办公室。与市政府主楼的喧嚣现代不同,这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樟脑丸混合的沉静气味,时间仿佛都流淌得缓慢了许多。

推开虚掩的门,只见不大的房间里,四壁皆是被翻动过的档案柜,桌上、地上甚至窗台上都堆满了一摞摞打开的档案盒、散落的旧照片和泛黄的文档。李芸和她的两个助手正埋首其中,有人对着电脑屏幕仔细扫描,有人用戴白手套的手小心地翻阅册页,有人则在低声讨论着编号。她们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专注的神情。

“秦副市长!”李芸连忙起身,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秦风摆摆手,目光扫过满室的“故纸堆”,语气随意,“进展怎么样?张涛局长那边宣传攻势可是箭在弦上了,就等你们这边的‘弹药’了。”

李芸推了推眼镜,汇报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实,甚至有些刻板:“报告秦市长,目前初步筛选了1985年至2015年期间,与雾江流域相关的影像档案、水文记录、新闻报道剪报共计一万两千余件。已完成数字化扫描归档百分之四十。”

她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清单目录。

秦风接过,看似随意地翻看。目录分类细致,时间、地点、事件类型标注清晰。在杨小波看似无意的手指点拨下,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几个不起眼的分类标签:

【流域工业布局变迁(1988-2005)】

【市政基建工程纪要(含排污管网)】

【环境舆情简报(内部参考)】

【重大突发事件记录(摘要)】

这些类别,显然超出了普通旅游宣传所需的“今昔对比”范畴,更像是一份针对性的环境与社会变迁史料侦查提纲。

“嗯,很详细。”秦风合上目录,语气赞赏,“尤其是这些历史变迁的原始记录,很有价值,要确保全部数字化保存,一件都不能遗漏。”他特意强调了“原始记录”和“一件都不能遗漏”。

李芸目光微动,心领神会:“明白。我们一定严格按照要求,确保所有史料应收尽收,完整归档。”

这时,一个年轻助手抱着一个刚打开的档案盒过来:“李科,这批是九十年代末江泉化工厂扩建时的周边环境评估报告附件,好像有些数据记录…”

李芸立刻接过话头,对秦风解释道:“这些都是当时的一些技术参考资料,可能对还原历史环境背景有辅助价值,我们也会一并整理录入。”

秦风点点头,不再多问,目光却在那档案盒上停留了片刻。江泉化工厂,正是“清泉计划”启动前,雾江沿岸最大的污染源之一。

巡视一圈后,秦风走到窗边,似乎在看楼下院子的风景。李芸默契地跟了过去,手里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普通申请单。

借着递笔的瞬间,一张对折的便签纸从申请单下无声地滑入秦风手中。

秦风面色如常,接过笔签了字,顺手将便签纸揣进裤袋。

“工作环境比较艰苦,大家辛苦了。”秦风提高音量,对办公室里的众人说道,“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杨秘书提。务必在宣传周前,完成核心史料的数字化工作,这是政治任务。”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芸和她助手们的回答,听起来完全是对上级指示的例行回应。

离开档案馆老楼,坐回车上。秦风才拿出那张便签纸展开。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份手绘的简易图表:

一条波浪线代表雾江,标注了几个点位的代号和日期。旁边列出了几个档案卷宗编号,后面打着问号。最下方写着一行小字:“部分关键年份水文原始数据卷宗,档案馆系统显示‘技术性损坏’,实体库存查询记录异常,疑已置换。”

秦风眼神一凝。果然!对方已经开始系统性清除物理证据了!李芸用这种方式,既汇报了进展,更传递了最危险的信号——有人在背后抢先一步,抹痕擦迹。

他将便签纸递给副驾的杨小波:“记下这些编号和点位。通过其他渠道,想办法复原或交叉验证这些数据。要快。”

“明白!”杨小波神色凝重地点头。

回到办公室,秦风立刻又被“文旅方案”的各项“紧急事务”包围:审看宣传片小样、敲定开幕式流程、听取招商进展…他全程投入,决策果断,显得对这项工作尽心尽力。

傍晚,各项工作暂告一段落,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秦风才再次锁好门,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台未联网的笔记本电脑和加密U盘。

U盘里,是杨小波刚刚传来的、基于李芸那份简易图表和近期多方零散信息汇总而成的初步分析报告。

报告用冷静的数据和坐标,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雾江几个关键断面的水质异常波动期,与上游几家重点企业的生产扩张周期、以及“清泉计划”某些标段工程的施工时间,存在高度可疑的重合!而所有这些重合点对应的原始环境监测数据,在官方档案中均“巧合”地缺失或“异常”。

屏幕上冷光闪烁,数据冰冷,却仿佛能听到雾江的呜咽与哭泣。

秦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文旅项目的喧嚣渐渐远去,眼前只剩下那幅由数据和疑点构成的、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污染地图。

“锦绣文章”的帷幕已然高高拉起,锣鼓喧天。

而帷幕之下,刀光已悄然出鞘,直指那隐藏在繁华胜景背后的、狰狞的污染核心与利益黑幕。

他这位看似沉迷于“文旅政绩”的副市长,实则在下一盘越来越危险的棋。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每一子,都关乎成败与生死。

窗外,华灯初上,“江泉之眼”摩天轮亮起绚烂的彩灯,将夜空点缀得如梦似幻。